本以为我是个心已经死透的人,不想再闻阿政临终扶苏冤死的惨状,犹如再亲历一遭,心痛得喘息都刺喇喇的使不上气力。
李斯慌张的,一双老泪眼无神四处张望,却再找寻不着一个可倚靠的地方。
“公子扶苏……公子扶苏是被人害死的?”李斯似还是有些不相信一般,喃喃自问着,可再看我绝望的脸,他知我不会再欺瞒于他,才有些疯癫的哭号着,转过身子对着苍天狂叩首道,“老臣问心有愧,老臣对不起先皇,对不起大秦啊……老臣是罪人,老臣有罪啊……”
李斯哭着叩首罢,忽而起身,决绝模样远远瞥了眼都梁,眼看着就要撞上去,但见赵无风眼疾手快,不待李斯冲到柱子上自尽而亡,便拦住李斯,狠狠将其推翻在地上。
初秋而已,我也说不清,为何这天已凉得刺骨。
大仇不得报,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颗重要棋子就这么死掉,也决计不容他就这样轻易的死。哪怕是死,李斯,我也要叫你生不如死之后,再被折磨致死!
我敛起悲戚模样,佯装出痛定思痛的样子,倒抽了一口凉气,捂住胸口黯然喃喃道,“左丞相,你看看这大秦的天,可还再有光?这就是你认为的好君主,你认为的仁孝两全的好君主,一统天下后涂炭生灵。我只问你一句,你看着,可也会有痛心疾首的时候?”
李斯跪在地上,寻死不得,只能歪身仰天长啸着,“老臣悔啊,老臣悔啊!”
他的声音都在急剧颤抖着,沉稳老练如李斯,也会有追悔不迭的时候。
我凉凉着,不带一丝感情低声喃喃道,“这大秦,到底是阿政一手打拼下来的天下,纵然我再如何痛恨嬴胡亥那个小畜生,可我到底不忍心看着大秦葬送在他手里。涂炭生灵也罢,屠戮宗亲也枉,今时不同往日,我非太后,再在秦二世面前说不上半句话,他亦恨我入骨忌惮我作困兽反扑,再难听进去我说的任何话的。”
李斯怔怔的看着我,似是有些不解我是何意。
“丞相大人,芈青凰今日在此,还唤您一声丞相大人,您曾一手统领大秦法度,又为大秦建立诸多功勋。而今既身为左丞相,我只问你一句,你可还愿继续辅佐新君,为大秦继续效力?”我义正言辞向李斯高声询问道。
李斯更加讷讷,似是疑问更深,但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老臣,自然愿意!栖桐夫人,可是要老臣再辅新君?”
哦?原来,他竟以为我要扶婴上位。
我是有扶婴为皇的心思,不过,此是后话,有嬴胡亥和赵高这两只大虫在,婴根本不会有机会登上皇位。若然不将这两人杀了,婴便不能平稳安顺的继承正统。
我冷笑两声,压低了嗓音,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斯,问道,“丞相大人就是这样想我芈青凰的?而今天下更君换主,本就动荡不堪,若然再换君主,大秦岂不是危矣?”
“栖桐夫人此是何意?”李斯愈发不解。
我揩掉面上泪痕,淡然道,“如今二世已然登基,一切既成定局,那就安安心心的辅佐他罢。大秦,再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丞相大人,若然你还有为大秦效力的心,便让秦二世迷途知返,再莫涂炭生灵了。那赵高,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若没猜错,此人当是六国余孽,隐匿于圣驾身侧多年,而今你要做的,就是离间赵高与秦二世,杀赵高,才能渐次匡扶二世回正道。”
与李斯浅谈之前,我也有过揣摩:嬴胡亥这个无脑的蠢东西,怎会有如此心智,想着残害兄长夺得皇位?只怕,全然是赵高挑拨的。惶惶然忆起先年赵高嫁女之时,我与碧瓷拜访府邸,碧瓷曾对我说过那赵高看着我们的眼神,恨恨然如豺似狼,只是昔年我们与赵高关系尚好,便不曾怀疑到此人之异心,现今再想,他不臣之心早已奠定多年,只待寻着有朝一日爆发而已。
怪,只怪我醒得太晚了;恨,只恨我当初未能狠心斩草除根……
依稀记得曾调查过,赵高家亲曾为隐官,想来他当真存着报复阿政的心思已久,而今大权在握便贪欲更甚,才会接着阿政病故,做出此等天诛的畜生行径。
李斯瞪大了眼睛,抹了把老泪之后,正色跪在我面前,叩首拜道,“栖桐夫人深明大义,是老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呵,鱼儿上钩了。
我叹息一声,冷然道,“丞相大人,那赵高可是个狡诈如狐狈的人物,既然丞相大人心如铁炼,那大人就需知道,你想离间二世皇帝与赵高,指不定赵高也想离间你与皇帝。此番智斗,便是二虎之争,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大人,你可想好了?”
李斯郑重点了点头,“老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说罢,他再合手深深拜下。
我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一拜,我受了。但李斯啊李斯,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再絮片刻,追忆了一番往事,李斯得知我曾是吕不韦的学生后,对我之尊敬更甚。纵然昔年他与我曾有过节,但而今,在他看来,我与他之间关系已然冰释前嫌。更在得知我是吕不韦的学生之后,李斯自愧弗如自己到底还是不如吕不韦的。
“先生看重之人,而今无一不得皇帝重用。先生教出来的学生,更是才华卓绝。只可惜栖桐夫人是女儿身,不得入朝为官,曾经,是老臣心眼太小,对栖桐夫人的态度太过偏执,才会犯下弥天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