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发出着如是感慨,换来的,是我在暗处无声的似笑非笑。
“老师诚然才华卓绝,若非太过贪功慕权,不至落得那般凄惨下场。”我故作惋惜,“丞相大人,老师是前车之鉴,丞相大人定当谨记改之啊……”
李斯一张老脸笑得褶子都叠了起来,似是自谦般道,“老臣定当谨记栖桐夫人所言。”
话至夜深露重,我也是时候离去了,拾起早先被我丢下的幕离再度戴上,我欲离李府。
李斯追着送了出来,隐忍许久模样,开口急啄啄似不知唤什么,犹豫再三才道,“那位,先生。”
我停下脚步,转身隔着幕离,在这夜色下已经看不清李斯的脸。
李斯顿了顿,才似鼓起勇气般,压低了声音附着在我耳畔低声耳语,“公子高会舍身护小女离开咸阳,是因小女如今又有了身孕。前几日老夫收到信笺,小女和两个孩子已然平安,她们而今已更名改姓,会再往南去避祸,如此,也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我点点头,露出一丝会心的笑:高儿,至少,你还是护住了妻小的。如此,你在泉下也当安心了罢,我心到底也算有了一丝安慰。
临行,我警戒李斯道,不当暴露我曾与他有交情,若然我想寻他,自会再夜访李府的。而今君臣关系紧张,他应当小心谨慎为上,不得暴露于华阳宫有所往来。
良久,李斯才又追了一句,“老臣,会竭尽所能护住华庭公主的。”
我再点头,想开口,又怕周遭有人监视,便再沉下嗓子压低了声音对李斯道,“如此甚好,丞相大人,有劳招待了。天色已晚,晚辈就此拜别。”
说罢,匆匆然离去,甩开李府一条街的距离后,我才压低了嗓子对画眉道,“过段时日,若然李斯在朝堂无所作为,便放出消息去,叫赵高知道李斯与华阳宫有所往来。”
画眉“喏”了声,似是有些不解,却也没多问。
倒是赵无风,一直沉默寡言着,开口问道,“夫人,夫人不是要除赵高,如何又要让丞相和郎中令相斗?”
我冷笑一声,“李斯这个老狐狸,就是颗墙头草,谁知道他心底想法?若然他心口不一,咱们莫非就坐早华阳宫看他作威作福?倒不如叫两虎相争,两败俱伤。赵高和李斯,不管是谁,只要先死了一个,剩下的便好解决得多。”
赵无风叹息一声,点点头,不再追问。
我亦跟着长叹唏嘘:李斯啊李斯,你好歹为一朝之相,那赵高还只是个郎中令呢,但愿你能先将赵高整垮罢。赵高那厮是个狡诈之辈,奸佞至此手段必然了得,毒杀扶苏儿的主意,多半是他出的,莫不然嬴胡亥那个不曾见过市面的懵懂公子哥儿,怎会想得出如此阴狠毒辣的招数来?
李斯!你,可万万莫叫我失望……
匆匆然将我们送回华阳宫,夜深露重的,赵无风似是还没有离去之意,反而跟着我们一同进了华阳宫。我有些不解,但赵无风只道,“夫人且先进去,自然明白了。”
我将信将疑的允了他进华阳宫,画眉竟轻车熟路的带着我往厢房走去,我摸不清这两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也只得跟着一同进了房中。
推开厢房的门,但见精卫浅笑着正给一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斟茶,昏暗烛火下,我尚未看清那男子的脸,却不待我进门,那男子欢喜径直跪在地上,对我深深一拜,“奴才赵礼,见过栖桐夫人,栖桐夫人万福金安。”
赵礼?这名字,好生陌生。
我估摸着是那事有了着落,心道画眉怎么一声不吭的就将人带到这儿来了,只得有些尴尬的唤道,“壮士免礼。”
语毕,但见画眉欢喜上前将赵礼扶了起来,十分熟稔的对我介绍道,“夫人看看,此子像谁?”
我正狐疑着,却见赵无风上前两步,站在赵礼身侧,两人并肩而立,那赵礼的眉宇,果然有几分赵无风年轻时的棱角,浅浅一笑,两人更为相似。
我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嘴,赵无风却抱拳对我道,“夫人,此乃犬子赵礼,若非昔年得栖桐夫人不惜与丞相大人恶了关系也要相救,犬子如今早已命丧黄泉。”
我顿时了然:原来,当年那不争气寻花问柳的小子,正是而今眼前这俊俏潇洒的赵礼啊!
“原是挚友之子,你小子,而今倒是出落得愈发英气了。”我浅笑着,拍了拍赵礼的肩。
赵礼十分客气道,“承蒙栖桐夫人相救,奴才发配北上修葺长城,做了一段时日苦力之后,蒙恬将军与公子扶苏便寻到了奴才,对奴才多加照拂,先是让奴才当了个小监军,尔后将军与公子发现奴才有些拳脚功夫,又有些学术见识,更为器重。”赵礼忆及军中岁月,面上浅浅洋溢着得意,却在再提及扶苏儿和蒙恬时,面上黯然有些失神,“奴才在军中好不容易有了些作为,痛改前非,愿跟随公子好生为大秦效力,可叹后来,他二人被奸人所害……”
赵礼说着,双眼渐次转化为猩红,噙着泪水,屏住男儿铁血最后还是将眼泪忍了下来。
扶苏儿,扶苏儿,母妃,当真好生想你了……
精卫深知我与赵礼还有要事要叙,与画眉和赵无风各使了个眼色,三人便退了出去守在门口了。
房间内留下我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