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正殿出来,我似是猛然食下了一株千年山参般,全身燥得慌。
明明才开春的天气,身上还穿着几层的衣裳,半凉不暖的春风拂在面上,冰冰的,却撩拨得人燥热的心愈发猖獗。走了几步,只觉鼻腔内一阵暖暖,碧瓷惊呼着,拿起绢白的帕子便捂住了我的面颊,扶着我就近在小凉亭坐下,仰躺着靠着栏边,捂住这满腔的燥热。
碧瓷慌慌张张的又将随身带着的荷包摘了,就近在留仙湖里洗了洗,待我鼻腔里的血止住之后,才替我揩干净鼻下的秽物。
这一阵头昏脑花的来得太快,诚然此事在我的心里,并无我想象中那样大的波澜,只无奈这鼻血流得有些莫名其妙。
才靠着凉亭歇息了会儿,欲回青鸾宫,却见元曼的轿辇停了下来,她款款的从那轿子上下来,步步摇曳生姿,浅笑着朝我走来。
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纤纤水蛇腰堪堪一握,月色的衣衫,也就是她这样冰肌玉骨的人儿能衬得起这样的颜色了。她的声音也不似方才在大殿内那样的倔强,反而有了几分女儿家该有的姿态,巧笑嫣然的福了福身,才糯糯对我道,“母妃,儿臣谢过母妃成全。”
我将她扶了起来,携着她的手站在湖畔,“女儿长大了,心便开始向着外了。扶苏儿眼看着就要婚娶,没想到,你却也要在此时嫁人了。我的好孩子,告诉母妃,你这样执意的要嫁给王翦,以后无论过上的是什么日子,以后哪怕他会走得比你早,你都不后悔吗?”
她浅浅冲我笑着,“母妃,儿臣认准了王将军,此生定不后悔。”
我叹息一声,“你这孩子,性子比你父王还犟三分。这要强的劲儿,还有你的手段,母妃现在对你亦是望尘莫及了。”
我本以为,她在此时总会同我顶几句嘴的,不料她却也跟着我一同叹息了一声,“儿臣,其实从前也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自从见过了精卫与她心上人,儿臣才觉得,如若当真是爱了,那就不该顾及任何阻碍,哪怕撞个头破血流,只要最后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好。儿臣爱王将军,是铁了心的爱,此生就爱这么个人,哪怕他比儿臣老了太多,都足够当儿臣的爷爷了,儿臣,依旧想嫁给他,和他厮守终身。”
不禁被她这执念惊得后背起了一背心窝的凉汗,远远地,瞥见那轿辇里还摆着那棵郁郁葱葱的黄杨木,嫩嫩的新绿分外招摇。
一棵垂死的树,都能被她养活了过来,兴许,她和王翦在一起也挺好罢。
我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浅浅笑道,“正好,为你扶苏弟弟准备婚事,也一同将你的婚事操办好了,你两个连婚事都凑一块儿,倒也叫我省心。”
华阳公主,当你的封号为华阳的时候,是否就意味着,你这心智也同承了祖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便能将自己母妃也算计进去,元曼儿啊,倘若你母亲还在,看见这样的你,她该是欣慰的罢。当年,她最愤恨的事,就是既没有权势傍身、也无半点与公族强权对抗的心智。而现在,你这两样却占得最精。
阳春三月,纳吉问亲,卜卦问命都是极好的结果。蒙恬将军家倒也乐得充当一回媒人,如此,扶苏儿与蒙恬将军走得更近了,甚至扶苏儿还经常去蒙将军家切磋切磋刀法剑术,一时也成为咸阳街头的一大谈资。
扶苏和紫菀的婚事很顺利,二人亦是郎情妾意长久时,也只差举行个婚礼了。紫菀乖巧懂事识大体,长得又灵气十足的,看着都叫人不得不喜欢。我对扶苏儿倒没别的担忧,唯有一点:快些让我与阿政抱个乖孙儿才是。
扶苏的婚事操办完,就是送元曼出嫁了。
楚地本就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李信将军三番两次伐楚无果败归之后,阿政顺理成章的谪了李信的官职,而另觅将才以伐楚。
当适时,王翦谢病居于家中,以蒙恬为首的群臣力荐王翦,阿政为表信赖,亲驾王翦家所频阳,又亲授上将印佩于王翦身,授兵六十万。不出阿政的所料,王翦虽养病在家,可气色却也极好,二人在频阳短晤之后,不过三日,王翦乃整顿军风,始发兵楚国。
阿政往频阳去的时候,我则负责收拾着元曼这边,她并无多余要带的,唯一强行要求抱着的,就是那棵翠盈盈的黄杨木了。
华阳公主,荣宠盛极一时的华阳公主,终于也眼见着要嫁人了。我在咸阳宫挑了百人为媵女,加之自幼伺候她的茵陈,华丽彩轿五十顶,陪嫁金玉珠宝无数,浩浩荡荡从咸阳启程,往他们行军的方向而去。
相遇之时,是在王翦行军五十里后的地方,与我同行的是碧瓷和画眉,两人也颇为熟稔的提点着我一应该注意的事项。
相遇之时,他首先看见的是我,摘盔下马前来行礼,我站在原地,讷讷了许久,才将诏书宣告:“受命于天,秦王政诏:今悍将王翦,多年寡居,孤悯爱卿战功赫赫而不得佳人相伴,遂将嫡长女华阳公主下嫁之,并赐予黄金……”
将这冗长的诏告读完,我才惊觉,心竟也一抽一抽的,撕扯着微微的疼。
至此,我才发现,我对王翦,并非不曾动过半点情的。是了,当一个女子,知道一个男子自她幼年时便时时关注,在明知她已嫁为人妇、再不可能和她在一起时,选择的亦是默默地守候着,哪个女儿家会没有半点动情呢?
可也亦是在此时,我也明白了阿政和元曼二人的算盘打得有多精:将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