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十四年,往昔的少年是那样桀骜不羁,又带着几分天生的骄傲,甚至还有些狡猾而又恶劣的手段,活脱脱一个不愿被律法所拘束的fēng_liú浪客。
从前,他也是叫人牵挂的,叫人时时记着那无赖似的笑的。
可这一别啊,也离别了太久,十四年,当年小不点似的扶苏儿如今都长成了个翩翩少年,婚娶在即。而钱桀,身上再无半点桀骜,那不愿入伍的骄傲、那只喜游山玩水的闲心,却都早已消磨殆尽。他的身上多了几分沧桑,甚至过度的放浪形骸也让他的身体留下了不少创伤,将他的锋芒都锉干净之后,留下的只是一些老朽钝化。
这样的差距,的确让人有些失望罢!可我不是精卫,钱桀亦不是我惦记了十四年的那个人,我是体会不到她心里那种失望却又心疼的感情的。
我只知道,柔柔弱弱却又最是好强的精卫,此刻再禁不住心内的痛,几乎身形都要瘫软。
看着这样的精卫,我竟也心疼得一抽一抽的,将她拉入我怀中,抚着她柔顺的发,我低声安慰道,“别哭了,傻丫头,别哭了……这么多年不见,本该好好把手言欢的,可惜阴差阳错……如若你还想见他,他如今也在咸阳,下回我再带你来见他就是,好吗?”
我总觉,这一对苦命的人儿哟,不该是这样几次三番错过的结局。
她趴在我怀里,肩膀微微耸动着,抽抽搭搭的,说话也有些含糊,“夫人,您也不明白吗?他再怎么样,都依旧是我牵挂的那个人。当年他会临婚前离开,不过是因他没胆承担我与成亲之后所要付出的,我当年觉得他是心还未落定,即使含泪,也放他走了。可……如今呢,他在外漂泊了十来年,再见时却依旧这样,连说出娶我的勇气都没有。夫人,我从来没有嫌弃过他现在的模样,我只是一直在恨,他连与我在一起,都不敢呐……”
精卫愈是这样说,我这心便愈发难受,似扎了把刀子,深深浅浅的在这心上捅过一样难受。
画眉也好,精卫也好,她们都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却又是这样痴痴的女子,为了所爱之人,能抛下的她们都愿意抛下,可为何,她们心之所系,就这样懦弱呢?
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许久,才喃喃道,“许,是真如他自己所说那样罢,他觉得现如今的他,再配不上你。你两个十余年未见,这样贸贸然相见之后,再多的话都难一时梳理清的。有机会,再坐下好好谈罢……”
我只能这样安慰精卫,但愿这一回的重逢,只是她们还没有做好重逢的准备。
而精卫,则是渐渐地止住了哭声,许久,才抬起眸子来,揩了把泪,对我道,“夫人,我想得通的,他既然还没有那勇气与胆量来娶我,我还是愿意等他。无论多久,等到他想通的那一日,我都愿意等。”
这,大概就是精卫会说的最动人的情话了,无论多久,她都愿意等他。
待精卫的情绪缓了许多,我思忖着她今日这样难受,也不好赶着趟儿的将她带回咸阳宫里。她也有两年未回家瞧瞧了,左右现下出了宫,索性就带她回去瞧瞧她父母亲了。
自打接连灭了三国之后,咸阳城内似比从前更加繁荣热闹了,南腔北调的在咸阳城内渐渐多了起来。带着精卫从这市集走过之后,她的情绪也敛了不少,晓得能回家,也挂起了点点笑意。在集市上买了些糖子儿,碎碎的念着,“牙儿最喜吃城东老李家的糖子儿,小时候嘴馋,每每爹爹给了些散碎的钱,总要拿去买糖子儿吃,夜里还要猫在被窝里躲着吃。吃坏了牙,拔牙的时候直喊疼,还总是眼巴巴的馋着老李家的糖子儿呢。”
我心疼这懂事的丫头,只是听她一直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家中巨细,浅笑着偶尔附和几句。
不多时到了她家,门口的大黄狗儿吠了几声,精卫熟稔的唤了声“胖头儿”,那大黄狗怔怔的吠着,却开始摇起了尾巴,围着她转悠起来。难得归家,这大黄狗竟也还认得自家人。
精卫笑着说,胖头儿是条老狗了,在她家少说也有六七年了,所以才这样通人性。
胖头儿吠了好一会儿,精卫她阿娘才从里头出来,见着精卫,顿然热泪盈眶,搂着精卫一口一声“乖丫头”的唤着,面上的笑都堆起了橘纹。
母女两个热络一番之后,精卫对母亲说这是贵客,是栖桐夫人,她年迈的母亲惊得怔了片刻就跪下给我磕头了,我受了这一礼,才将她扶起,言说道,“老人家不必如此多礼。”
精卫的阿娘正琢磨着要弄些什么好吃的来招呼我,我推脱到不用,只说我想看看胖头儿,就蹲门边逗狗去了。这是她母女两个难得的相聚,我怎好去打扰?好在门口还有条大黄狗陪着我,偶尔冲我摇摇尾巴,咧着嘴眯着眼却也是开怀模样。
我这一路都有些不安,只因我还记着在华阳宫时,后来元曼眼中的那一丝兴奋的光。我摸不透这丫头在想什么,可冥冥之中,我总觉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边逗着狗,一边想着元曼今天究竟是何意,一晃也熬到了入夜。
立秋之后,天黑得总是格外早的,精卫和她娘似有说不完的话儿,都是些家常再温馨不过的话儿,似:“牙儿这么大了,哪里还吃糖哟!”“你爹这段时日忙得很,吃饭也难得在家吃,留我个老婆子经常吃冷饭,你也不回来陪陪我……”“宫里好得很,夫人和大王待我都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