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婆子将手背放在额上,率先开口道:
“就大年三十那日,这不都得守夜嘛,俺几个儿子儿媳闲唠嗑还商量哪,开春咱盖多大房。
到底是大二层楼,还是小二层的。
你们猜,俺家老头当时说啥?
他说,那得问你娘。
呵呵,他自个心里有数,家里的工分钱虽然不少,但要是盖大二层,得靠我贴补。
就这,老姐妹们,俺家老头子那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以前家里大事会问我主意?哼,快拉倒,恨不得我多说两句,就让我闭嘴,说我老娘们见识浅,么也不懂,瞎掺和啥。
再看看咱挣了银钱后,你看看他,是不是不一样?
有几回我试探着跟他发火看能不能揍我,嗳?怪了,说不跟俺一般见识,还不生气了嘿,脾气都见好。”
宋阿爷大儿媳立马接话:
“哪是在老头子面前不一样,你看看村里人。
咱出来进去,村里那里婆子就眼巴巴地瞅咱几个。
她们没说出口我也晓得,心里指定羡慕的不得了。
我用余光逮到过好几回,有婆娘偷瞄我头巾子。
被我抓住了,然后她还立马看旁处,假装没瞅我。”
葛二妞拍了拍宋阿爷大儿媳的手,一脸自豪道:“那是自然,指定是没轻了偷瞅咱,俺也遇见过,她们连我穿啥都瞅。也是,她们就是串门回家煮饭晚了都得挨骂,和咱没法比,能不羡慕吗?”
这些个老太太完全忘了自个遭的罪。
风里来,雪里走。推着蛋糕车摔倒后,会委屈到坐在路中间放声大哭。天黑回家,身上揣着银子,会握着菜刀壮胆赶车。
她们完全忘了,自个也比村里普通婆娘吃的苦多。
记住的,都是人前的风光。
王婆子捂嘴笑:“俺去酒楼给送鼓捣,还有小二叫东家的。别看俺是个假东家,可听着心里咋就那么得劲儿呢。”
宋二婆子边说边比划道:“现在换守门的了,没法讲。但以前,咱们不是总压着时辰来回走吗?那守门的都认识咱们,冲俺都点过头,是不是二妞?”
葛二妞立马给打证言,是,那日你没看错,确实有一位官爷冲她们点了下头。
“嗤,”郭婆子立即哧笑出声:“你们几个没见识的,守大门的和你们点头算啥,让队长和咱说说天子脚下的风光。”
用胳膊撞撞马老太:“队长,你给咱几个讲讲,从没讲过。”
马老太想了想,盘腿坐起身,还真就开始了讲述。
而且随着讲述,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丰富多彩了起来:
“我进去买东西嘛,人家没认出来我。
不用多说别的,就告诉一声我是点心店的就可以啦。
对方立马说:哎呀,你就是马老太吧。
牌匾不像我本人吗?
……像,本人比牌匾还那什么,有精神头。
你们说城里人多能忽悠。”
郭婆子:“那咱听着乐啊。”
“那指定乐呀。”马老太说这话时还摸了摸脸,就是那阵才开始惦记想捯饬捯饬,才想买个擦脸油抹抹啥的。
因为属于面上人了嘛,在外行走,好些人认识她,得注意些形象。
“再感觉挺让我有面子的,开这个店心里很是舒坦,就是二楼有了话本子买卖。
来的男客,有那岁数大的,也有那俊的小年轻,那都不是一般人。
那些守城门的,真是和他们没法比。
后头耿副尉去了,大伙更是熟了。
有的来店里吃饭,走时那都和我打招呼,进店也打招呼。
跟你们打个比方,如果那阵咱家里要是有啥解觉不了得事,他们要是正好管那一摊,那都不是事,我能和他们说得上话。”
葛二妞头回听这些,都有些听傻了,弟妹曾经在城里已经这么有能量了吗?
“其实,弟妹,这回事也能看出来。
你看这几回进城,家里小子有这么多,连福生加一起都没用。
他们辣椒酱倒是没少做,还摆过摊,认识这个认识这个,到头来又能咋?进城门,照样得打着咱铺子的名头。”
郭婆子点头复合:“那对,那必须的,提一嘴马老太就是好使。”
马老太刚要显摆今儿出城仍是借我光呢,门就被推开。
大的扯小的,一个拉着一个的手,很突然地进来半屋子小娃子。
老太太齐齐从炕上爬起,直愣愣瞅着这些小孙子小孙女。
小娃子们也回看她们。
打头的宋金宝:“预备,唱。”
胖丫姐姐新教的曲。
一群奶声奶气的声音唱道:
“以前,所有的面子,已变成遥远的回忆。
勤勤苦苦才支起铺子,如今变成一地瓦砾……”
马老太四处找,我笤帚呢。
王婆子也趴在炕沿边捡鞋,要将鞋扔向蒜苗子。
连一向拿孙子当眼珠子的葛二妞,也要下炕揍孩子。
俺们就是回忆回忆自个的高光时刻,这辈子就开铺子那段日子活的精彩,还用你们来提醒一切都结束啦?
宋金宝一边拦住要往外跑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一边躲着他奶扫炕笤帚的袭击:“别,俺们还没唱完,好词的在后面呢。”
宋金宝带领着小弟弟小妹妹们,到底在灶房里唱道:
“你们不能随波浮沉,为你心口窝里的我们。
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我们期待的眼神。
心若在,梦就在,你们还是我们的奶奶。
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