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们开始争吵不休,在究竟是赔款还是割地的问题上纠缠。
年轻的陛下高坐龙椅之上,听着从先帝在时便不曾停歇半刻的争吵,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他听了太多年,听得耳膜起茧,听得厌烦不已。
“衮衮诸君,碌碌燕臣。”
“即食君禄,便要分君忧,思国事。”
然后一个声音忽的从人群之后响起,众人回头看去,却见一位年轻的白衣书生从大殿外迈步而入。
书生未着官服,众人也记不得各自曾认识这么一号人物,那他是怎么这般明目张胆的走入这大燕的朝堂的呢?
百官们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但书生的质问却于那时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
“和亲、朝贡、割地。”
“诸位何时见过能喂饱的狼?又在哪本书上看过靠和亲能止住的兵戈?”
“市井匹夫都知道,你让人三分,人便想进三尺的道理。诸位号称熟读圣贤道,饱览治国策,难不成这样的道理都不懂吗?”
书生面带微笑,可问题却尖锐无匹。满场文武自然不忿,在回过神来之后,便要喝来护卫将这莽撞闯入燕庭朝堂的痴人带走。
“先生既然敢在我御合殿前大放厥词,想来必有高论。”但这样的念头才起,龙椅上的君王却忽的出言说道。
文武静默,心思机敏的百官在短暂的诧异后,便意识到了眼前的白衣书生极有可能便是昨日那冲撞龙辇,反倒让陛下亲自相迎之人。
“燕之积弱,无非两点。”
“一来前朝遗祸,茫州失陷,无芒砀山天险据守,鬼戎铁骑如履平地,可直入无中原腹地。宁州以为门户,却不得不面临齐、楚、鬼戎三国虎视,自然力有不逮。”
“二来,各族门阀各自为阵,名为燕臣,实为燕贼。想更改我燕庭之孱弱,不受外强凌弱,甚至收复失地,首当其冲便是要统筹各地豪强,收纳民心。而宁州作为大燕门户,更是首当其冲。当以力警其不肖,以利动其心志,既以仁政施陛下德行,亦以严律彰陛下威严。故,宁州宁,大燕盛。宁州衰,大燕亡!”
书生所言可谓振聋发聩,让满座文武再次静默。
台上的帝王虽满脸肃然,可紧皱的眸子深处却有笑意盎然。
他一拍龙椅,喝问道:“说来轻巧,若是治国之事都如你信口而言便可国泰民安,我大燕江山何至于此?”
“难者不会,会者不难。陛下予我十年,我还陛下一个锦绣河山。”书生拱手言道。
众人皆笑这书生痴人说梦,不知天高地厚。
却哪知那陛下却站起身子:“好!”
“予你十年,我要宁州上下心向我大燕。”
于是,那一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被封为了宁州州牧,燕庭朝野震动,北境瞩目此方。
终究没人知道年轻的君王与不曾出仕的臣子会将大燕这艘千疮百孔的破船驶向何方……
……
年轻皇帝的父亲,那个燕庭的太祖,曾经还是有过那么一些抱负。
他效仿北境诸国,修改了从前朝遗留的旧制。设立内阁以制衡皇权,以期后辈中不要出现诸如前朝那般的混蛋皇帝,一人便将朝堂搅得昏天黑地。
只是他大概想不到,这样有心平衡诸方的明智之举却成了他儿子日后大展拳脚的绊脚石。
册封州牧之事进展得并不顺利,一道道弹劾此事的奏折从燕地各处如雪片般飞入泰临城,送入龙骧宫。在各方的压力下,哪怕是受到皇帝陛下多次催促的内阁也不敢批下这份封令。
眼看着事情陷入僵局,皇帝陛下几乎要与朝堂文武撕破脸皮。
内阁的首辅周相民却忽然站了出来,表明支持此事,凭着他门生偏布燕地各处的威望,终于算是暂时压下了各方反对的声音。
于是乎,当年絮水河畔的书生与公子,刚刚重聚,便又背负着对彼此的承诺,再次各奔东西。
……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初到宁州的书生受到远甚于朝堂上的压力。
无数人等着看这位州牧大人在宁州折戟沉沙,灰溜溜滚回泰临城。
可在泰临城被众人质疑、嘲弄、甚至辱骂,却从不动怒,甚至可以笑脸以对的书生,一到宁州便开始展现出他的雷霆手段。
利诱、游说、胁迫、镇压。
他总能在对付合适的对手时找到合适的办法,逐一击破。每一步他走得步履维艰,险象环生,可又如有天助一般,总能化险为夷。
远在万里之外的泰临城中,年轻的君王也未曾安闲。黑狼军、苍羽卫被他创立,册封州牧所遇到的阻碍让他意识到皇权的分散只能让他所行之事变得艰难,也总会有短视之徒打着冠冕堂皇的幌子阻挠他的宏图霸业。他开始维系自己的权利,同时尽可能的从各个方面给予远在宁州的那个书生帮助。那十年间,燕地国库的支出,有半数都以各种名目被送入了宁州。而这个过程中,那位首辅周相民亦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