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莹自问来到东京并非为恶,仍然不欲与敖尨同行。可是当船离岸尚且很远的时候,列莹便望见了码头繁忙人群中敖尨的一袭白衣。敖尨知晓列莹所在的这艘船,列莹看见他向前走到了水岸边,远远眺望,也许他也看见了自己。
方才走下船,敖尨便靠了过来。列莹一眼也不看他,径自离开码头。敖尨从身后追了上来,问:“桓淑不在东京,你要找谁?”
列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敖尨:“我不做坏事,你就不会干涉我,对不对?”敖尨默认,“我找颍川室主。她是不是还住在卫家的宅邸?”
“颍川室主?”敖尨愣了一下,脸上写满疑惑。显然东京岛上的事,他也并非事事都知晓。敖尨回答:“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找颍川室主?难道是为了沈冰?”
沈冰,列莹几乎都把这个人忘了。卫绪死了那么久,沈冰在卫家不知如何了。列莹摇头:“你知道吗?桓淑和颍川室主,马上就要成婚。”敖尨的表情骤然紧张起来,列莹露出怪异的一笑,“放心,我不是来夺人所爱,更不是来伤她性命。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她令桓淑背叛了我,我怎么会迁怒到无辜之人呢?我只是,要告诉她真相。”
“列莹,”敖尨无奈地叫道,“你们既然已经结束,何苦纠缠不清?”
列莹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放大:“纠缠?我没有纠缠,我只是要一个真相、要一个公道!颍川室主要嫁给桓淑了,不该知道这些吗?那对她也不公平啊。我只会告诉她真相,不会左右她的选择,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还选择嫁给桓淑,我也无权干涉。若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嫁给桓淑,她岂不是与我一样,成了被骗的吗?”
敖尨毫不留情:“那也与你无关。”列莹冷冷看着他,无言以对。她转过头,苦笑一声,继续往前方走去。
列莹到了卫家宅邸,先打听清楚颍川室主仍然住在此处,然后请门房通报。她不用妖术径自闯入府邸,她要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平平凡凡、柔柔弱弱的女子,如此才能显得自己是多么绝望和无助。门房自是不愿为一个陌生人通报,列莹只得抬出沈夫人的名头,门房将信将疑地去为列莹传达。
列莹在卫宅之外等了许久。列莹早就游荡过卫宅,知道卫宅并没有那么大,会使通报之人去了那么久仍回不来,兴许是见颍川室主本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列莹耐心地站在卫宅外,初夏的阳光丝毫不客气地包围她,列莹亦不以法术驱汗,没过多久,额前的头发便被汗水湿哒哒地黏在皮肤上,列莹看上去更加憔悴。
敖尨站在卫宅不远处的一面墙后,列莹不许他跟来,为了让她与颍川室主的沟通更为顺畅。看着列莹一头的汗水,敖尨本想用法术为她驱汗,又想到列莹必然不愿意他那么做,于是只得召唤起一股清风,为她送去片刻清凉。
“姑娘,室主答应见你。”门房态度冷淡地对列莹说话。
列莹微微躬身,在下人引领下走入卫宅,好像第一次来到这里那边充满畏怯。卫家为了迎娶颍川室主辟出独立的院落,颍川室主有自己的院落、卧室与会客厅,列莹从不曾到这里来过。婢女在院落门外等候列莹,态度也是淡淡的,带着列莹走到了颍川室主的会客厅外。四面落地门窗大开,虽然无风,也为室中之人带来一缕凉爽。透过打开的门,列莹看见被婢女簇拥的颍川室主,慵懒地坐在地板上,粉色和紫色两重纱衣如蝴蝶的翅膀一般铺开在地面,颍川室主优雅地抬着一只手臂,由婢女在给她的指甲染色。
“室主,人来了。”婢女站在门外禀报,并示意列莹脱下鞋子。
列莹还没走入室内,颍川室主先抬起了头,远远打量着列莹:“我认识你吗?”
她走向颍川室主,一名婢女本要上前阻止,颍川室主却摆了摆手。列莹弱不禁风的模样,看起来绝不会对颍川室主造成什么威胁。列莹一直走到了离颍川室主两尺开外的地方,双膝跪地,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地向颍川室主叩首:“我是来给室主,讲一个故事的。”
列莹谦卑的态度令颍川室主很是受用,她饶有兴致地道:“故事讲多了容易口渴,怎么能没有水呢?去给客人烧一壶好茶。”
会客厅的一角摆放着茶桌、茶具,一名婢女跪坐在茶桌前煮茶,时不时分神来听列莹的故事。不多时列莹便闻到从茶桌处传出来的悠扬茶香,像极了临安城外,飘荡的龙井茶香。这一定是桓淑从临安带回来的礼物,不、不对,桓淑还不曾回到东京,是自己多心了。
颍川室主仿佛听一个与自己没有丝毫关联的故事一般,一会儿指点婢女染甲、一会儿品尝新茶。列莹甚至有些生气她有没有在认真听自己讲,抑或她丝毫不在意?列莹不希望是后者,那么她的计划和迄今为止的表演就完全泡汤了。倒是身边的婢女听着列莹的诉说,不时露出震惊的神色,可每当她们交头接耳的时候,颍川室主就会投来一个冰冷至极的眼神,将她们的话头掐断。
最难熬的,是列莹讲完故事,全场皆静的时候。列莹按捺着紧张的情绪,仔细观察颍川室主脸上的每一处变化,似乎,她真的一点不在意。周遭如此安静,只有婢女们好奇打量她的一束束目光,列莹几乎尴尬得坐不下去。颍川室主忽然道:“讲完了?”
“讲完了。”
颍川室主抬了抬手:“喝茶。”列莹一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