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意兴盎然的老三,突然就噤了口。左顾右盼之际,惊惶之色毕现。
“过去的事,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
若萤细细地品味着这话的深意。为何要否定自己之前的言论?还是说,说过话中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危险?
“今天爹跟你说的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听到没?也不要跟前头走得太近,没什么好!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还小,架不住给人花言巧语就骗过了。听爹的话,一定不要听信他们,记住没?……”
若萤郑重地点点头。
她在想,父亲这番嘱咐,似乎迟了些。如果告诉父亲,她已经在前头那群人的手里吃过好几次大亏了,依她爹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会不会上演一出“血溅五步”的年度大戏?
所以她才会尽可能地隐瞒那些遭遇。
与冯恬之父冯大舅视女儿为牟利之工具、自身之保障不同,她的父母是真心地疼惜她。只要是为她好,自己宁肯吃糠咽菜、宁肯割肉哺儿,宁愿豁出性命去以维护儿女。
她可以笑傲生死,毕竟,丢掉这具皮囊,她还能够以另一种姿态、活在另一个人间。
但是,做人不可以太过自私。她没有办法不去顾虑这份生养天恩,因为她是钟家的孩子,因为她是钟若萤。
为了彻底消除父母的担忧,她别无选择,必须要将潜在的威胁斩草除根。
小打小闹向来治标不治本。
但要拔除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并非易事。外部的力量固然是必须的,但是还有一种更隐蔽、更具杀伤力且更加省力的途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萤看着在指间飞速旋转的毛笔,悠悠道,“千里之堤,却能溃于蚁穴。老宅那边自是不肯放弃目前这蒸蒸日上的好日子。气数未尽,旁人再多嫉妒、再多阻挠,也于事无补。硬碰硬的结果可想而知,须得从里面着手,养一群蠹蚁……”
“四爷说的是……君四?”腊月惴惴道,“可他现在连自保都难。”
“我就是要他走投无路。”
君四身上有不少的谜团,不到万不得已,估计他不会现出原形。
“白天我教你的,可是办妥了?”
腊月迟疑了一下:“说是说了,可小的看他的反应,似乎气恼得很。四爷,这能行得通么?虽然他不是什么好出身,可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盗亦有道,要他打着老鸦山的旗号打家劫舍,这可能么?”
“白天有小侯爷在场,有些话我不好说的。”若萤冷冷道,“这或许是他亮明立场的唯一机会了。原非良人,还想什么洁身自好?落草已悔,从良不易。我就是要引狼入室,图的是浑水好摸鱼。他愿意不愿意,这事儿都由不得他说了算。他不做,有人做。”
“就算他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不还有老鸦山那帮人么?平白无故地给人暗中捅刀子,他们肯善罢甘休?”
腊月忧心忡忡。
“你以为孟仙台还有的选择?”若萤轻嗤道,“老鸦山若不作辩解,则正好遂了咱们的心意。四爷我料定他们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胆子也日见肥起来了。这多亏了官府。要是没有先前的那一场较量,他们还得跟老鼠似的,在地下穿梭。”
腊月不禁轻叹口气。
“你愁什么?天底下哪里有一本万利的生意?就让他们跳出来抗议好了。但是可惜的很,无论他们作何挣扎,都只会欲盖弥彰。没有人会去相信一帮匪类。当然了,孟仙台不是傻子,这一点,四爷我还真不会对他掉以轻心。经过上次的劫持人质事件,老鸦山应该是试探出了官府的态度与底线。基于目前陕甘一带局势紧张,山东道从上到下的大小官吏们,显然都不想去触今上的霉头。息事宁人成了他们的不二之选。反正,山贼的存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追究起责任来,现任固然逃不脱,前任也同样难辞其咎。……”
“这么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冲突了?”腊月不由得窃喜。
若萤瞥他一眼,继续道:“对于他们而言,隐忍还将持续一阵子。当然,最好是在任期内,大家能够相安无事。你以为都跟李二郎似的,恨不能天天鸡飞狗跳?”
“那就好、那就好……”
若萤笑着摇摇头:“你这种想法,纯属自欺欺人。你有没有替孟仙台想过?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在这段时间里,他是会今朝有酒今朝醉呢,还是积极地养精蓄锐?别忘了,他可是行伍出身。趁此机会,加强武备、广蓄粮草、招兵买马以壮大队伍,这才是正经行事。这种事,就算官府心知肚明又如何能够杜绝?这势必就会造成一方敛气屏息,而一方则气焰高涨。从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官府这边算是给他们抓住了小辫子。……”
这口恶气会让官府十分难受。
而大部分的世人谁会相信,老鸦山会幡然顿悟、改邪归正?
“即如此,我就再从中煽煽风、放把火,验证一下彼此的意向与立场,也没什么吧?仇恨已然解不开,再多一点又何妨!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纸包不住火,终究有一天,官府会退无可退。而这个时间,将会由我来决定。”
荧荧的灯光下,她的侧影宛若刀削。
腊月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一旦再次开战,或许就是血流成河了。到那个时候,普通人倒是可以扶老携幼、远避山林。可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