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女客这边却因着这件事变得热闹起来。
就有妇人询问若萌多大年纪,平日里在家做些什么?又有人夸她聪明伶俐,又有跟叶氏道贺的……
对于这一突然结果,开始的时候,若萌着实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她谨承着出门前母亲的教导,在外要多看、多听、少说话,莫忘了言多必有失的道理。
而此刻忽然涌来的赞誉,非但没有让她感到欣喜,相反地,她觉得自己仿佛落入了一个漩涡中。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参加完今天的盛宴,长点见识、开开眼界就好了,为什么老老实实坐在这里,还能招惹来麻烦呢?
母亲就在身边,遵照四郎的吩咐,于昨晚给送到身边来伺候的袁大姐就在身后,可为什么她丝毫没有感觉到踏实与安全呢?她就像是漩涡中的一片树叶,孤立无援。
她无法求助于人,而且,她也很确定这一点。在今天的这种情况下,她绝对不可以做出让母亲失望、让自己的家庭蒙羞的举动。
这种紧张如置身逼仄的密室中的感觉,是以往从不曾经历过的。像这样突如其来的状况、无所适从的感受、无处可逃的艰难……
这大概就是四郎常说的“历练”吧?
她该怎么办?该向谁求救?
四郎!
没错儿,让她成为众矢之的的,是四郎。她不相信,以四郎的学识竟然会解不开一道算术题。
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把她牵扯进来?
四郎做事,从不会一时心血来潮。对于她眼下的处境,四郎是不是已经预料到了?
应该是能够想得到吧?倘如此,那么,四郎应该不是为了让她难堪出丑。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从小到大,最维护她、器重她、宠溺她的,只有四郎。
每次出远门回去,四郎给她的礼物,从来都比别人的厚重;
她从小身子骨不大好,每次生病,四郎过问的并不多,但却会在她迷迷糊糊中,无数次地用手背试她额头的温度,用手绢轻轻擦拭她颈面上的汗水,仔仔细细地将压在身下的头发,小心地拢到枕头上去;
在外的时候,不论多忙,四郎的家书从不会中断。每次写信,必定要过问她的学习,问她读了几行书、写了几个字、有何感悟与心得?连信一同送达的,还有四郎寥寥数语却能令她洗心革面的鼓励;
是四郎,让她始终精神鼓舞,对明天充满信心与希望;
是四郎,一年年、一次次,为她开启一扇又一扇的大门,展示给她一个又一个瑰丽辽阔的世界;
是四郎,让她为自己的存在庆幸而感恩,并坚信着自己有着能够改变命运、更上一层楼的潜力;
……
她从不曾怀疑过四郎,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她在这世间最亲的手足。从不曾怀疑过,无论是当年的“四娘”还是后来的“四郎”。
因为四郎说出的话、做出的事、给出的决定,无一例外,全都被时间和实践验证为正确无误的。
她的人生道路和四郎的人生轨迹是不一样的。她并不清楚四郎曾经都经历了些什么,很多事、很多传闻,至今她仍旧感觉懵懵懂懂。但有一件事是明确的——
那个家的脱困与兴起,完全仰仗于四郎的力量。
连她最为依赖的母亲,都在跟香姨娘感叹,说那个家,多亏了四郎。
母亲的钱匣子,她是见过的。匣子里的那几张银票,是一家子十几年的安稳生活。
这还不算日常从各种副业中所得的收入。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基于四郎英明的决策。
四郎的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
有四郎在,天塌下来也不必害怕。
四郎是绝对不会陷她于危难而不施以援手的。
既如此,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就算说错话、做错事,又如何?四郎就在隔壁,他怎会允许别人欺负她、嘲笑她?
所以,她不能慌,必须尽快冷静下来,想想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因为慌乱和害怕并不能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四郎并不曾叮嘱过她什么话,那么,这是否可以认定为,她大可按照自己的意愿来行事?
是的,她是钟若萌,是钟氏三房唯一的嫡女,是山东道第一天才少年钟四郎的亲妹子。座中有她曾受过官府表彰过的母亲,有视她为己出的李家姨妈,还有待她情同姊妹的大嫂严氏。
大人们出的难题,她又不是没作对,除了她的平民农户的出身,还有什么、比在座的千金小姐们差的?
比针黹女红,她自是不怵的,比模样长相,她又哪里比人家少一块、短一截了?
既如此,到底她在惊慌些什么!
心窍开通的若萌很快地就从不安中挺立起来。虽然她的脸庞依然红红的、手心里也还攥着汗水,但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与自信。
她牢记着母亲素日里的教诲:做人要沉重、不要张狂,要善于藏拙,但也不能低声下气。
她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仔细倾听着妇人们的问询,慢慢地逐一作着应答。
好在没有谁有意难为她,问的都是一些家长里短。而那些事,恰好都是她所熟悉的生活:
每日里,无非就是做针线,包括铺的盖的,包括一家子的四时衣裳鞋袜。需要的时候,会给父母打打下手,烧火煮饭、喂鸡喂鸭、洒扫庭除、拾掇菜园苗圃;
农忙季节,会帮着下地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