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昭葵直直地盯了她好一会儿。
若萤不由自主地就联想起了以前经常干过的一件事:晴好的夏天的傍晚,她会长时间盯着檐下的蜘蛛网发呆。
看着蜘蛛织网、蛰伏。
看着。
然后,看着蜘蛛试探性地靠近猎物,最终成就一顿饕餮大餐。
她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那只被困于网中的飞虫,而王世子就是饥饿很久的蜘蛛。
她不禁头皮发麻。
这一刻,她无比确信自己这具身体的真实年龄。
她能够很迅速、很准确地领会到男人含的意味。
这个身体已是金钗之年。所谓金钗与豆蔻,象征的是最为美好的年华。
在今日之前,朱昭葵就已经不把她当成孩子来看待了。
两个人之间,只要一方的思想不再单纯,相处就会变味。
对此,若萤深感烦恼,却也不好明说。
就好像她无法阻止农民对播下的种子的各种期待一样。
看她垂下眼,朱昭葵这才开了口:“没事儿,不过是吵了架、上了火、着了凉而已。以前你也说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对此,你也不必有什么压力,这件事之所以能够发生,你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一边说“没事”,一边却又说她是□□,这不是存心让她难做人么!
“世子虽病着,行事却并未受到影响。相信贵体很快就能康复,请世子不必着急。”
这话颇含锋芒。
“你……还在恼我?恼我的人当众拆你的台?”
若萤沉默不语。
不说话即是默认。
朱昭葵叹了口气,道:“你从来都不关心本王在想些什么。有心想跟你好好谈一谈,你倒好,跑得比兔子还快。你只认那些对你言听计从的人,却不知道,在本王看来,那些不明真心、一力挺你的人,根本就是在害你。可笑我尽管知根知底,却张不开这口,说不得不。只能暗地里希望你能够凭借自己的能力,化险为夷……”
若萤嘴角微抽。
他瞧见了,眼神不由得就是一黯:“那日府学考试,现场什么情形,你最清楚。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存心要害你?”
若萤挑了挑眉。
她可以把这句话当成是示弱的表现吗?
以他的身份地位,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确实没有必要跟任何人解释开脱。
那么,他这是在主动跟她示好么?
要这么说的话,这人倒也是个人物,能屈能伸。对她来硬的不成,便开始自圆其说、洗白自己。
这几天在病中,他不会一直都在筹划这件事吧?
明抢暗斗斗无法挫败她的计划,见大势已去,为了能够保全体面,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取得她的原谅,是这样么?
可当众逼她脱衣服的时候,怎就能那么狠呢?
当初骗她服毒的时候,怎就能那么狠呢?
他怎么就知道她一定会心软呢?
看看眼下这幅形容,怎么,以为她会“我见犹怜”么?
身为一个男人,用什么招数不好,怎么偏偏就选择了“美男计”呢?
要知道,她最烦的就是这种男女间的唧唧歪歪了。
朱昭葵感受到了她的讥诮与抵触。
他不禁气闷地咳嗽起来。不单单是源于她的不信任,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恼,还有几分,是对自己的立意不决的唾弃。
要么反对至终,要么不闻不问,似这般藕断丝连不清不楚地,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据说,女人大多讨厌粘粘糊糊的男人,若萤也不例外吧?
“你是个聪明人。”
他深知,要让她“放下”,就得给出一格合情合理的解释。
她不是个莽撞冲动的,也绝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凡事只要能说清楚,她都是能够理解的。
“世子妃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助你考中生员。有她在,即使当时的情势再恶劣,你也大可不必担心自己会陷入绝境。因为她是不会允许自己颜面扫地的。况且,即便只有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你也有自救的法子,是么?”
若萤笑了笑。
自救?谈不上。不过就是对人心的把握比较准一些罢了。
她身上的衣服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给tuō_guāng的?那一层遮羞布,遮住的可不仅仅是她的真实身份,更是众多当事者的心理防线,以及——
家族之颜面。
彼时,她的性别已经不重要了。
说白了,就算她是一只妖怪,或是一尊泥塑,那都不重要。
对于在场的许多人而言,她是钟四郎,是天赋异禀的少年,是山东道上的后起之秀、风云人物,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栋梁之材。
她必须是钟四郎,就像是城乡各地高高竖立的各种牌坊,象征的是一种毋庸置疑、为人标榜的当世之价值与尊严。
正因为看透了这一点,她才会表现得无动于衷。
因为她很清楚,他们比她还要着急、气愤,也更加容不得这种有辱斯文的事件发生。
若萤的心气渐渐平定下来。
确实,她恼的就只是人群中的哪一嗓子,恼他的出尔反尔不予配合。
有一点却是给忘记了:他本性并不坏,并不是草菅人命的主儿,也绝非有头没脑的莽汉。
还有一点尤为可贵:他居然替她想到了这些可能。
不得不承认,若与此人为敌,实属不智。
想到这儿,若萤起身致歉:“是在下急躁了。世子的维护,在下铭记在心,没齿不忘。”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