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摇摇头,目光里满是安慰:“既往不咎,不是么?”
太远的,可以不计较,但是近前的呢?
“侯爷说什么,世子别往心里去。他那个人,一向喜欢惹人生气。”顿了一下,忽然觉得这话很容易引起歧义。
说得倒好像很了解小侯爷似的!
才刚还提醒自己呢,别忘记彼此的身份、地位。
论交情、论了解,王府和梁府彼此才最知根知底吧?她一介平民,说这种话可不是妄自尊大?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在下真心希望世子也好、侯爷也好,都能过得舒心些……”
他点点头,看样子并不怎么在意这个话题。
若萤真切地感受到了他的用心所在。
她看了看眼前的汤药,颇为无奈道:“世子知道吗?从小到大,在下顶讨厌的就是吃药。可是,偏偏又三天两头闹症候。现在有了天生我才真切地明白到,养活小孩子真不容易。不是说没事儿就不用操心,这种事儿,根本就由不得自己说了算。直到现在才知道,寻常的家庭,吃得起饭却未必吃得起药……
看医、吃药都得花钱。想必娘她为此没少操心。既心疼孩子,又心疼钱,但是,光心疼又没有用……那些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所以,只要可以,我一定要给她赚很多很多的钱,让她每一天都能过得开开心心的。给她提供一个体面而富足的生活,让那些辛苦,永远成为过去……”
“你是个孝顺孩子。”
“那是必须的啊。既然生在这个人世,很多事就不能袖手旁观。就算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去努力改变。不然怎么办呢?不能改变、不想挣扎,就只能乖乖就范。任何的抱怨都是徒劳无功,也是无能怯懦的表现。世子以为呢?”
“四郎总是有道理的……”
“能得到世子的认可,是在下莫大的荣幸。”这虽是句调皮的话,说话者却没有一丝轻松的意味,“世子若能身临其境,相信定会必在下还明白这些道理……”
贫穷而不被待见的庶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稼穑艰辛,待嫁的姐妹,不谙世事的幼弟,年纪一把还要劳作养家的外祖,渐渐不再年轻的父母,还有个一年到头药罐子不离手的舅舅……
“贫贱夫妻百事哀,久病床前无孝子。身为其中的一员,是眼睁睁看着这些俗事常情继续下去,还是想方设法逆转这一切?你不做、我不做,一代又一代,就会永远沉陷在这一摊淖泥中无法自拔。……”
所以,她无法坐视不管。既然认定这个身体的归属,就必须得承担起这个身体所必须要面对的职责。
“将来会怎样,谁也看不到那么远。世上的事,做了,未必会有回报。但是不做的话,就一定不会有将来……”
“所以说,你就是太懂事了……”
若萤轻轻摇头:“懂事容易,职责难担。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就像是在赌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博取一个不可知的结果。而这些事,又无法告诉任何人。因为一旦你说了,他们就会教你放弃。是啊,明知危险,为什么还要去做呢?现下的一切有什么不好、不对?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如果你说这是不对的,岂不是在打先辈们的脸?……”
算来,谁不是活在别人的眼中和口中?那种活得所谓潇洒自在的,在世人的评价中,落了个什么好?
既要活得像个人样儿,还要防范着众口攸攸,这些年来,她的隐忍不可谓不艰苦。
好比说修建菇房,凡是见过的人,无不称赞她能干,但其中的隐忧又岂是他们所能了解的?
当中万一有一个环节弄错,那就是满盘皆输的结果。赔上的巨大人力、物力、财力,将会把那个家拖向更加深重的艰难中去。
说白了,她不但在拿自己做赌注,也狠心赌上了家人的信任与辛劳。
一旦努力化作泡影,她所失去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身与名,还要承担起对于家人所受伤害的修复与重建。
再比如说修建鱼塘,从头到尾,劳烦了多少人、欠下了多少人情?
那么小心翼翼、千防万防,却还是百密一疏、遭到了惨重的损失。
那不仅仅是几串钱的事,就如同抚养孩子,辛苦一场,却不料还是让孩子落了个残缺不全,试问,这能用金钱来补救吗?
“比方说在下这种,这次倘若不幸遭难,可想而知我爹娘的心会有多痛。祥廷总埋怨我说谎隐瞒,岂不知,有时候谎言反而才是最好的安慰……”
为人子女的,出门在外,不论经历多大的磨难,对父母,只当报喜不报忧。
“别人想听你的困苦,多半不是为了心疼,而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用你的不幸来衬托出他们的幸福。但是做父母的却不是这样的。他们有时候糊涂得要命,会把你当猪儿狗儿来养,随便你再丑再胖,在他们心目中,都是世间最好的‘金不换’;而有时候,他们又精明得叫你无处可躲。无需你言语,仅仅是看你的胖瘦,就知道你过的好不好、顺心不顺心。好的话,就会比你还开心;不好,就要唠唠叨叨熟路你很多天、很多年……这个时候,你都不知道他们的记性到底好不好。……”
困苦的经历,是成功者的自谦,却是无能之辈的无能。
但对她而言,“成功”的内容还不仅限于此。
“我要让爹娘曾经受过的苦吃苦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