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朝那碗黑漆漆的汤药瞄了一眼,打商量道:“按照徐先生的说法,这最后一碗,不喝也不打紧吧?”
她感觉自己已经好好的了。
“半途而废可不是四郎的风格。”他吹了吹热气,往前送了送,“趁热喝,还不至于那么苦。”
若萤微笑道:“府中的凉水都是甜的,倒也不怕。”
这就是人与人的不同了。
家里吃的水,是从东边小树林的深井里打上来的。那口井,街面上的人祖祖辈辈吃了不知道多少年。不说苦涩,但也说不上有多么细甜。
跟这世子府的饮用水相比的话,却就是泾渭分明了。
世子府所用的水,和王府的用水都是一样的,是每天清晨时分自真武庙推回来的。
济南的泉水虽然多,但除了感应泉周围,别处的井水统吃不得。
真武庙的那口水井是当初鲁王爷受到神明指引,开挖出来的。水质细软甘甜,用来煮茶的话,即便是静置一宿,白瓷茶碗里都不会出现一丝茶垢。
每年的冬天,鲁王宫中都会采取真武庙的井水,制成大块大块的冰,贮存在冰窖中,来年暑天的时候,拿来制作各种冷饮。
高兴的时候,鲁王还会拿来赏赐给官员或者是有功的臣属。
雪中送炭、炎夏赐冰,还有比这更珍贵的情谊么?
若萤在世子府中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每日所使用的,包括洗漱,都是这种水。
没有比较,就不知好歹。
虽然是一口水,却是寻常百姓想象不到的低调的奢侈。
这种事,若是说给别人听,定会招致很多的不可思议吧。
难怪世人常说“宰相门前七品官”,难怪钟若芝千方百计想要挤进王府中来,宁肯给人做呼来喝去的奴婢,也不肯舒舒服服做自己的大户千金。
不是所有人都能抗拒这些“特权”的诱惑。
从古至今,替人数齿的从来都不缺。
人各有志,对此,她纵有再多不以为然也无权干涉别人的选择。
这也正是她一贯的作风,只要相安无事,就好。
钟若芝要做什么,她并不关心,只要别伤及到她和她的家人的安全,就好。
衔恨报复是拿别人的过错残害自己。但凡还有别的出路,她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但现实的问题是,就有一些人将她的隐忍与退让,当成了狡诈可欺。
平等并不意味着一视同仁,或者是惺惺相惜;而差距也不一定代表着无法融通、难以逾越……
好比说她面前的这个人……
好比说小侯爷……
或者是绝大多数的世人只能在想象中膜拜的鲁王……
上天待她不薄,馈赠了她如此醇厚的礼物。
此番步入江湖,拼命四郎便不再是昔日的拼命四郎。她的周身,都将笼罩上一层眩目的光辉。单单凭借这一层虚伪的光芒,就足以能够让她这一世、吃喝不愁。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尽量让自己活个大寿命,尽可能地延长这段光辉的荣宠。
……
看着她端起汤碗,王世子的神色显得尤为凝重。
看样子,他比她自己,都更加关心她的身体健康。
若萤微微地舔了舔碗边。
这是她的小小习惯,凭借这小小的试探,可确知汤药的温度和味道。
“这药是不是已经换了方子了?”
随口的一句话,却得到了两个不同的回答。
王世子答的是“是”,而一边的福橘却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回答。
“新方子要从明天才开始服用呢……”
若萤顿了一下。
“或许是心情不同吧。”她不禁朝面前的王世子多瞅了两眼,“这会儿若是给块黄连吃,只怕也能咂巴出蜜饯的滋味来……”
福橘几个抿嘴笑了,而王世子却置若罔闻。
明显的,他走神了。
若萤忽然咳嗽了起来。
碗中的汤药便漾出来几滴,在腿上的花绫被面上洇出淡淡的一圈青色。
一只大手托住了她的手。
所谓习惯,是一种顽强的巨大力量,大到能够主宰人生。
所谓习惯,即为过去式痕迹。
正因为她太习惯他的温度他的气息,所以,这一次的触碰,让她发现了某些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异样。
他的手在发抖,他的手心汗津津的。
换言之,他似乎有些不安。
当真是舍不得她离开么?
一个从来不知道何谓“拥有”的人,居然也会有这一天?明知人心最难得,却还是对这最善变、最扑朔迷离的东西产生了yù_wàng?
应该告诉他吗,这是他的不幸?
“劳烦了世子这么久,在下……实在于心难安……”
虽然这种话有些虚伪,但不可否认,世人还就是喜欢这样的过场。
“是王府教下不严,累你吃苦了。”
话未说完,若萤的一只手忽然就覆上了他的胸口。
掌心下的心跳,有点急。
果然,此刻他很不平静呢。
相比之下,她的泰然自若是不是太无情了呢?
大舅说她是个怪物,母亲也不止一次为她的特立独行感到头疼,其实不是大家不理解,而恰恰是她太与众不同了。
一些人之常情,就算是自己不屑为,至少也得照顾一下身边人的感受吧?
不能因为王世子脾气好,就疏忽了对他的敬重与客气。
“先前说了那么多任性的话,世子大人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