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程芳真的想把若萤从眼前抹去,就跟一块泥灰似的只留下那位百看不厌、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的朴公子。
没错儿,刚才那番话,她是故意的。
她已经知道,朴公子是钟若萤的朋友。能来这里清修,完全是奔着钟若萤而来的。
平日里,这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三房的新屋一修起来,一入冬,朴公子就下了山,朝夕住在三房里,俨然一家人似的。
能够天天看着这个神仙一样的人物,在程芳看来,哪怕是少吃一碗饭,都不会觉得饥饿。
程芳嫉妒得不行。
自从六出寺惊艳一面,她就对朴时敏上了心。时至今日,仍旧念念不忘。
尽管知道他来历不凡,可能瞧不上她这种出身的人。可作为她的第一次心动,她实在无法割舍掉这份情愫。
她觉得朴公子或许打一开始就不该出现。没有他的存在,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辗转反侧、心事重重。
他就像是一道上好的佳肴,仅仅只是浅尝辄止,已经让她的胃口变刁,再难以将就其他的菜品。
对此,她不无幽怨。
她不敢有太多的非分之想,但能与朴公子多见几次,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就连这点小小的希望,都几乎成为了奢望。
她不由得疑神疑鬼,怀疑是钟若萤的授意才使得朴公子一味地躲避着她。就像是现在,朴公子看向她的眼神里,昭昭然尽是防范。
她有那么可怕吗?难道她能吃了他不成?为什么在看着钟若萤的时候,目光那么地信任与温柔?为什么要区别对待?
貌似她跟他无冤无仇吧?她跟三房也没有矛盾吧?
归根到底,都是因为钟若萤并未当她是姐妹。
话又说回来,她也不屑跟她钟若萤要好。说句良心话,她对钟若萤早就不忿了,不忿她声名远播,不忿她会赚钱,不忿她识字解文,不忿她身边跟着那么多甘愿当牛做马提鞋跪舔的人……
如果可以,她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能站到她这一边,否定钟若萤的一切。
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她绝对不会错过。
好比是眼下。
看大家的反应就知道,钟若萤在这个家里压根就是个讨厌鬼。
所以说,并不是她存心使坏、言语伤人,只是她“无意”中道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没错儿,她只是个外人,与三房近日无冤、素日无仇。钟若萤好或者不好,都碍不着她什么事儿,不是吗?
看看这些表情,是不是觉得很受打击?
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滋味不好受吧?
身为一个女孩子,却无一丝女孩子家该有的模样。就凭这一点,还不足以成为千夫所指、众矢之的?
事实是你钟若萤不受妇道,可不是我程芳火上浇油、落井下石!
想到这里,程芳心情大好。
但是唇角的笑纹未及绽放,就被门口突如其来的清斥扼杀了。
这个时候,本该已经到家的若萌竟然去而复返。
一路飞奔累出她一身薄汗。小小的她一手扶着门边,一手捂着胸口,狠狠地换了几口气后,她倔强地挺直了后背,双目炯炯,只锁定程芳一个人。
“芳芳姐。”这一声唤依然娇软可爱,但其中淬杂着的雪霰霜花,却寒彻体肤,“你是说我们家四郎不好吗?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都是错误的吗?”
别人叫“四郎”,多含有戏谑与玩笑之意,而她口中的这声“四郎”,却坚定无比,叫人不敢质疑。
“我倒是没出过家门,不知道外头的人都长什么模样、都说什么道理。芳芳姐你独当一面,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每天忙里忙外迎来送往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应该比我们这种家里蹲有胆有识有经验。我只知道四郎是个好人,孝顺父母,似乎手足,扶困济贫、惩恶锄奸,不偷不抢、不骗不蒙,靠自己的本事、流自己的汗、挣本分的钱,吃自己的饭,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爹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敬重她、佩服她,纷纷追随于她。我就不明白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儿、招惹了什么人,竟要谋害我们四郎的性命?芳芳姐或许知情?不然不会说的这么坚决肯定,是吗?能不能麻烦你给说道说道,也好让我们做到心里有数,该反省就反省,该防范,早防范。你说呢?”
呃——
程芳感觉像是一跤跌进了泥水里,心神大乱的同时,竟有点晕头转向。
她从来不知道,六姑娘竟有如此大的胆子、如此利害的口舌,竟能当众攻击她。
乖巧呢?可爱呢?胆小怕事呢?
这是她所认识的萌六吗?
还是说,她一直只关注着钟若萤,竟然忽略了别人的成长?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她已经从上风口跌落到了下风口。
这种变故压根就没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不禁张口结舌、手足无措。
而若萌还在咄咄逼她:“说呀,芳芳姐怎么不说话了?是词穷了、还是理亏了?还是说,刚才的那些话,全都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
“好了,萌萌。”若萤语态从容,仿佛事外之人,“你再说下去,芳芳姐就要变成凶手的同伙了。”
她说得轻松,但有心之人却听得心头发紧、脊背生凉。
“同伙”这个词儿,可不是什么好话。张扬出去的话,以讹传讹,真能败坏掉程芳的名节。
再争执下去已无用,程芳的败象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