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四郎……”
君四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口中发涩、心头发酸。
都是四郎,他自知不如对方。不为别的,就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从容、这份来者不拒的担当,以及这反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君四就算是再修练二十年,也远远难及。
信也罢、不信也罢,爱也罢、恨也罢,来来去去、分分合合,钟四郎始终是钟四郎,不强求、不刻意、不哀婉、不失落,率性得如云似风,却是有情人心目中永恒的咏叹。
“他为什么不问咱们,到底是谁在买他的命?”流枫纳闷道。
君四掀了掀嘴角:“你跟我想的一样,他不该这么马虎的。”
流枫想了一下,有点吃惊:“难道说——”
“他没这么聪明的,”君四断然道,“除非他不是人。不问,或许才是最聪明的决定。前前后后好几拨,就算他知道元凶是谁,又能怎样?最多就是百般防范而已。他可不是什么幼稚小儿,一点明他懂得道上的规矩。他这是、不想我们为难……”
不想承情,却又不得不直面这个极有可能的事实。
“四郎不恨他么?”流枫对他的态度不能贯彻始终,有些许微词。
君四苦笑道:“不想同他为友,却也无法与他为敌。你见过街头乞讨的叫花子吧?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钱。眼前来来往往的人,无所谓朋友也无所谓敌人,但是能够施舍与希望的人,就在这人群中。流枫你知道吗?我现在,就像这叫花子一样……”
这话大是苍凉凄楚,流枫面现不忍,长长地叹口气。
大当家的被一个孩子整治得失魂落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就他而言,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那个四郎的。
“不过还好,事情还没那么糟糕。”
腕底生风,一封信件呈现在眼前。素净的封皮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小楷:平安。
流枫看得分明,就事论事:“很漂亮。”
“嗯。”
君四紧抿着下唇。
信是钟四郎写给小侯爷的,托他代为转交。没有封缄,不知道意欲为何。是对他的试探,还是在授意他拆阅?
君四心下如猫抓狗刨。
信中都写了些什么?那道封缄就是他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
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
小恶魔说他不够坏,那么,他就算再坏一点、卑鄙几分,也属正常吧?
心里头明明都已经张牙舞爪了,那封信在手里攥得却更紧。
有个声音在低声地警告他:不可以!堂堂的醉南风当家人,怎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人云亦云了?为何会被区区一小儿的言语所左右?既已经历过那么多的艰难,又何惧前方未名的波折?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简单的道理,怎么可以忘记呢?
渐渐冷静下来的君四,便想起了小恶魔临别时的那最后一记回眸:弯弯的眉眼与含笑的嘴角,也许根本不是回归自由的欢喜流露,而恰恰是对他接下来的言行举动了若指掌的得意。
君四嘴角微抽,抖抖手上的信件,暗暗冷笑:你想我那样,我偏不如你意,怎样?
这会儿他已有所顿悟,小恶魔既拜托他送信,便是让了好大的一步。
这封信是否能帮助他实现一点点心愿,尚不得而知,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小恶魔绝非毁人婚、拆人庙的唐突之辈。
小侯爷想要的、世人想要的关于这场混乱的解释,其来龙去脉都在这封信里。
他口口声声说不需要小恶魔的帮助,但是最终,怕还是要随着这封信载沉载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