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一只脚正要迈向踏板,就听君四叫了她一声。
“钟四郎,你这次出来是做什么来了?”
做什么?
若萤便回想起了秋高气爽的那一日,被她丢弃在异乡大街上的那两车稻草。
谭麻子应该顺利地完成那项任务吧?高驼子想必也早已经做好了新的堆料,都这个时候了,草菇早就已经开始收获了吧?
不知道娘的草菇酱销售得怎么样了?那个东西最好不好积压,终归本钱都赚回来了,送人也好、便宜甩卖也罢,尽在清了库存才好;
鱼塘有没有再出什么岔子?那么多的鱼,也得抓紧往外推销。傍年节下,该动手制作干货了。或熏或腌,保存得好,可以一只卖到明年夏天;
不知道她的番柿子收成如何?她还惦记着要吃那番柿子腌制的大白菜呢;
苏苏的婚事可有眉目了?她不在家的这期间,前头的老太太她们有没有闹蛾子?
萌儿是不是又长高了?这个岁数的小孩子,变化往往很大。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得更漂亮、更伶俐?作为她钟若萤的嫡亲妹子,可不能太差劲哦;
萧哥儿懂事了没有?读书有没有进步?作为庶子,他要承担的责任可一点不比嫡子少,谁让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呢;
二舅妈快生了吧?最晚转过年来,清明之前就该生了。但愿能生个儿子,给叶家争气,也替娘争一口气;
君四说,在她失踪的这段时间里,李府、陈府、小侯爷、包括王世子,都在找她,唯独没有听说静言的消息。他那个人,就算是很担心,也不会说出来的。他越是不肯说,就越是叫人心疼。老天对他太不公平,不能说的,又岂止是这一件事;
……
一念至此,归心似箭。回首时,目光已冷、心头早沸。
“为何而来并不重要,因何而去才是最要紧的。君四爷,你觉得呢?”
说完,徐徐走过踏板,身如灰雁,投向苍茫大地。
“时敏。”
前方,玉肌黑衣,恰似乾坤净明;笠帽堆雪,宛若孤植卓荦。
若萤轻抚上那具温暖的身躯,吟吟笑语:“怎么瘦了这么多?我不在家,三娘连饭都不管你了吗?”
说话时,她想去捉他的手,却给他执拗地背到了身后。
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令若萤不禁莞尔。
她仰起头,想确认一下他的表情,他却在同时将脑袋扭向一边。
红红的眼圈里,就有两颗来不及躲闪的泪珠仓皇滚落出来。
再见故人,一切如旧,这令若萤深感欣慰。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说过‘有惊无险’,我怎敢不信?”
她张开双臂,环住他的腰,以这种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歉疚与信任:“我们回家吧。”
“走咯……”
北斗欢呼着,高高举起油纸伞,紧紧跟上前去。
风雪飘零的船头上,君四伫立长久,状若玉雕。
流枫微微叹口气,一贯冷漠的声调中,流淌着叫做不忍的无奈:“就这么让他走了?路上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这是当家的亲口允下的差事,若是中途办砸了,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在道上混?又有什么脸再去见小侯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君四眉头紧皱,“钟四郎这个混蛋,根本没弄清状况。也许他这种人,生来就是讨债的吧。”
流枫心念微动,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匹黑马、一个戴大帽的黑衣人,正不紧不慢地跟在钟四郎的马车后。
“是东方十五?”流枫眯起眼睛,试图看得更清楚些。
他的话里充满了惊讶。
君四挑了挑眉:“还会是谁?连王世子都中了邪,我就说那小子是个妖怪……”
流枫暗中点头:有东方十五暗中护送,倒省得这边操心了。
“那位就是朝鲜国的阴阳生?怎么看着跟个孩子似的……”
这是流枫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天才,有些感到意外。
君四若有所思:“爷就是因为以貌取人,才着了钟四郎的道儿。那个高丽棒子已经小二十岁了。十四五就考入国子监的人,要没有三两把刷子,你以为是在侮辱谁?”
“是。”流枫恭声垂眼。
君四扬起手,出神的望着手上的一封信。
那是钟四郎写给小侯爷的,请他代为转交。
信中写了些什么,君四并不知道,但是他却很清楚,钟四郎放了小侯爷等人的鸽子,临时改变的下船地点,其实是在给他制造机会,一个能够让他再见到小侯爷的机会。
这正是他的一个心愿。
彼此间曾经发生过的种种不快与隔阂,被那个孩子简简单单地俄给化解了。
他不是没想过,他的囚禁给对方的亲朋造成了多大的混乱与伤痛,可是这般严重的后果,钟四郎几乎只字未提,话里话外,也丝毫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
其实我一直想泛槎海上,破浪万里。
这就是他的说辞,用来应对一切的质询与责怪的理由。
任性而荒唐,自私而大胆。
这就是钟四郎的本性吗?能够让亲朋信以为真的、本性?
还是说,这份付出完全是为了替他君四开脱?
一场翻天覆地的纷乱,惊动了上上下下多少人,到头来,只是他的一时心血来潮?!
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