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揭人疮疤,不该恶语相向。作为至亲尚且没有表态,作为外人的她似乎没有权利越俎代庖。
“对不起。”
静言的道歉深重得如同来自地底。
他如何不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她所控诉的,何尝不是事实?可是,她能说的,他却说不得。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才要出头做这个恶人。不愿接受,那就只有改变。
这是她的本色,是他艳羡的洒脱恣意。
“你想问什么,只管问吧。但凡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她既是一个有胆识、有担当的人,想必一定能够了解世人所不能体谅的隐情吧?既然已经从心底默许了她的存在,还有什么不能与之同甘共苦的呢?
若萤听出了他的颤抖。
相较于母亲和杜先生之间那未知的伤害,她觉得静言的不安更加令她在意。
很多时候,隐瞒只是为了避免伤害。
她要拔出这把利刃吗?伤他、或自残?
要吗?
她拉起他的手,用手心的温度安抚他细若余音的挣扎。
“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这个年,自他出现的那一刻,才算是有了喜庆的感觉。
“不放心杜先生吧?不用担心,已经看过医生了,没什么事儿。”
都有精气神生气、斗嘴了呢。
静言答应着,那句“你怎么样,近来过得开不开心”的话,终于随着她按捺不住的欢快,一点点地渗入到心底,再也浮不上一个字来。
“你几时出的门?路上走了多久?好走不?”
若萤并未察觉到自己异乎寻常的关切,一迭声询问着他的行程,又要喊腊月起来帮忙收拾客舍,暖炕、点灯、打热水洗漱。
无患一溜小跑过来,先跟若萤匆匆欠了欠身,转头招呼马夫把一个大箱子扛进静言的寝室。
“无患先把你们公子的屋子弄暖和些。”若萤仰头咨询静言,“要不先去我那边坐坐,吃点东西?”
“好。”
说话时,听见杜先生假意的咳嗽声。
无患忙道:“太爷还醒着呢?小的先过去打个招呼。大腊哥已经歇下了,就不麻烦他了,有什么吩咐,四爷就交。”
说完,提着灯笼就往杜先生屋里去了。
若萤慢走两步,推开了自己寝室的房门。
靠门边的炉子依然燃着,炉边煨着的几个芋头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若萤自腰间摸出火折子,引燃了,走到窗下的书案前,点着了油灯。
而后直接走到炉子前,揭开瓦罐上端的盖子,顿时就笑眯了眼。扭头对门口的静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有口福了。”
静言忍不住走近了来看,只见黑乎乎的瓦罐里,装满了雪白的大米花,散佚出甜糯的热气。
他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好巧的心思”。
严冬里,不光是只有苦寒寂寞,这围炉夜话、火焙美味当真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妙趣。
若萤用两块木片将瓦罐搬下来,揭开炉盖,往里丢了一坨树根,然后将水壶坐了上去。
不大工夫,就听见火势熊熊,靠近炉子的半截烟囱都泛出红光来。
静言已脱下了毛里披风,搭在椅子背上。
转身工夫,看到若萤正往洗手盆里倒热水。完了,又自旁边的水桶里舀了半瓢冷水兑进去。伸进去一根手指试了试温度,感觉合适了,便指着架子上的一层格子,提示他手巾和胰子的位置。
静言见木橙上只有一条手巾,便知道是她使用的。但听她的口气,竟是毫不介意自然而然。
他心下莫名地悸动,眼前似乎呈现出一副风雪夜归人、有人立中宵的画面。
回想起以前,父亲尚在的时候,每次晚归,母亲定会于灯下翘首、久久不寐。并不时喃喃自语,有担心、有抱怨。那细碎的不安与呢喃,成为了记忆中最为安详的温暖。
ps:终于过完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