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夏日,雨量增多,许多时候,无殇都是在椋枝殿认真地跟着宋子予学琴。小孩子比较顽劣,不上课时无殇总想着跑去山里玩,若不是豆苗督促她,她早就晃荡在那山林里许久不回五音堂了。
窗前的茉莉像是开不败似的,入五音堂小半年儿也不见茉莉枯萎一朵。无殇问起这个事,豆苗便解释这是瀛洲特有现象。春日开的花只有到夏末才会凋落,夏末之日,万花齐齐飘落,花落,果实便生,那又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
这般来说,着实期待万分。
有一日得了空,宋子予说要带她回朝露山庄。她心有半分雀跃,可能是因为某个人的原因。她尚年幼,只知喜怒哀乐,不分善恶忠奸。杏花村于她,是为故乡,瀛洲于她,不过一个栖息地。她怒了,定是因为有人触了她,她喜了,定是因为悦落在心上。
仿若刚见世间光明时便遇见那个白发公子,很多时候她习惯那人对自己的好,但又深觉习惯是个错误。
她没问过他是谁,单单觉得眉眼熟悉。她也没问过那群一直伴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何方神圣,她想不到那么多,她听话就行。
随性,随缘,只要生活待她好,她便不追究太多。若是生活待她不好,她也不会客气。
说早了,这时的她,除了能因亲眼见一场杀戮而暴揍几个孩子之外,她还想不到那么深。
一路上,宋子予都夸她很听话,说她在五音堂半年多都没有哭没有闹。无殇也很讶异,答应来看自己的人没来,她竟没有一丝的难过和失望。
难不成自己是冷血之人?
非也,她那时还没有冷不冷血这个概念。
应该解释为自己的日子□□逸了,她应该跟宋子予说声感谢。五音堂,的确很好。
到达朝露山庄时,秦暮离已携众人在巨大的拱门前候着。她提着裙子从仙兽车上下来,眼一扫,与秦暮离对视。
云懒散得边边角角都如同雨日将行就木的雾气,蝉鸣多得将要把朝露山庄覆盖。烈日里的白光由于乔木的遮挡显得不那么刺眼,她迈着小步子,走了两步,随后张开双臂奔跑起来。
渐渐逼近的压力,渐渐增强的痛感。
某人开始惊慌失措,然而当小姑娘从自己身旁跑过时,某人才自觉那想法是自作多情。
他没回头,小姑娘,一定扑进了那月光般的少年的怀抱。
她不可能对自己有这样的感情的,绝对不可能。
有恨还差不多,秦暮离尚有自知之明。
小姑娘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地朝他鞠了一躬。
礼貌性的问好,他接受了。
“在五音堂住的还习惯吗?”秦暮离问。
很是习惯,甚至觉得五音堂比朝露山庄还舒服,无殇想。
她点点头,眼里有不想再在这里站着的意思。
似是读出了她眼里的字句,秦暮离迅速邀宋子予去山庄里小坐。这样做不知她会有什么看法,朝她望去,却只看到远去的背影。
和她相处的时日,加起来,不到十个时辰。
悔恨千年,不遇千年,其实,他早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他也不知要如何对她,才能还清欠下的债。
别想了秦暮离,你还不清的,他努力让自己认清现实。
“暮离,你家丫头可真是乖得很呢~来人家的五音堂竟没哭闹过。这小半年儿,不许你们见她,她竟没提过思念你们之类的话。看来,以后将小丫头永久性地拐在人家的五音堂不成问题呐~”宋子予接过秦暮离斟满的酒笑道。
“她比较内向,性子又冷些,故而不喜哭闹。子予若是瞧她哪里做的不好了,尽情管教。”秦暮离道。
唇上沾了点儿酒水,宋子予轻舔一口,笑道:“凭着丫头揍人的劲,也不能说她哪里会做不好。”
“子予,此言何意?”秦暮离不懂“揍人的劲”的意思。
宋子予柔媚地摆摆手,道:“暮离,我且问你,若小丫头未来某日入了瀛洲仙宫,你打算怎么做?”
秦暮离沉思,让无殇去五音堂并非他本意。那日邀宋子予来朝露山庄,本来是想托宋子予给无殇找个地方去学习,哪曾想宋子予来了之后,不顾后来六堂之会三秋堂堂主的反对让无殇入五音堂呢?
寻到她本就是一次仓促之行,他暂且还没有将未来规划好,能让她入这五音堂本就是幸事,哪还去幻想瀛洲仙宫呢?
“她哪会有那么幸运,瀛洲仙宫是修仙之地,她这个凡人的身份在这个时期十分尴尬,况且,又是个亡民。说服陈壑楦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活下来也是个冒险之举,怎么还想着入瀛洲仙宫呢?”
秦暮离抿了口酒,又道:“而且,待她长大了,知道是谁灭了杏花村之后,她真的会好好看待这瀛洲吗?”
宋子予轻笑道:“人家只是问问你,真有假如的话,你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她想做的事,他敢不愿意?
“让她去就是了,只是,只是怕她心里有恨。”他叹一声。
半年前,他得知她具体位置之后便速速赶往杏花村。可那时,杏花村已是一片火海。他寻了许久,才在一个角落里寻到被少年护住的她。
按照游戏规则,只要他寻到她,比他先寻到的人必须离开。
他以为游戏规则是非遵循不可,可他却忘了,这规则是给他设的,旁人没有义务去遵循。
他带着她坐上飞往瀛洲的船,火海里站着的少年一动不动地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