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尽头,但总是会有干涸的时候。
那些奔腾着的,翻涌着的,也是在流逝着的。
侵蚀河岸的,往往就是那不起眼的一点一滴。洪水泛滥,是在朝夕之间,还是日积月累?
我们永远看不见,平静河面下,涌动着怎样的暗流。
夏天让所有的事物变得鲜明,也让世界luo lu在巨大的曝光灯下。
高温熔炉,屠宰场,爪牙,雾。生活现出原形,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从来没有人能够幸免。
六月末,七月初。夏天的温度到达顶峰,多晴朗的天气,再灿烂的阳光,好像也让人喜欢不起来了。
街道上,楼房顶,整片被钢筋混凝土包裹着的土地,都升起波浪状的热气,到处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焦味。
香樟树叶反射出刺眼的光,电风扇把空气搅得一团乱麻,肆虐的蚊虫吸食着沸腾的鲜血,灰尘被太阳扑灭,挤碎在胶边鞋底,建筑物像一只只匍匐在大地上的野兽,虎视眈眈地看着人们拖起脚步,缓慢地喘息。
谁也没有心思去听蝉的惨叫声了。
这样的天气里,方以北还是在每个午后送餐,电动车顶罩上遮阳伞也无济于事,手臂晒得脱了皮,每隔十分钟,短袖的背心和腋下就被汗水湿透一次。
轮胎一圈圈向前滚动,像是穿行在紧密的空气缝隙里。
肉眼可见的炙热,烧得尽眼眶内流动的渴望吗?
流动着,抑或是凝固着……
傍晚,太阳落幕。黑暗的降临,也没有让温度变得柔和一些。
空气中的热气像一片片锋利的刀刃,从皮肤表层刺入身体。
女生宿舍八楼,闷热的寝室里空无一人。阳台上,卫生间的灯亮着,不断传出声响。
“乔余,三个月了!”瘦骨嶙峋的徐礼斜靠着门,手里紧抓着一根淋浴水龙头,阴沉下脸,咬牙切齿。头顶白晃晃的灯,把她照得像一个镶了两颗眼珠的骷髅。
对面水龙头下的墙角,乔余倒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蜷缩成一团。像一堆油腻的肥肉,占据了半个卫生间的面积。
头发蓬乱,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嗓音发颤:“我减了的,减了的,轻了四点六斤……”
“真的吗,”徐礼抽起一边嘴角,冷笑着点了点头,抬手将手中的水龙头重重摔在她身上,啪地一声拽开门,走进寝室,一阵翻箱倒柜声音。乔余刚挣扎着爬了起来,抹掉浸入眼角的水珠,徐礼就回到了卫生间门外,手里拿着一个纸盒,恶狠狠的眼神:“那这是什么?”
乔余脑子里嗡地一声,手脚发麻,连忙蹲回墙角,声如细蚊:“我不知道,不知道……”
掀开盒盖,里边装着好几袋零食。
“自从放假过年回来,你他妈还连胆子都越来越肥了是吧?”
“徐礼,这,这是我妈给我寄的,我没吃,真的没吃……”
“没吃?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徐礼从盒子里扯出两袋零食,撕开后走上前去,抬手一把拽住乔余散在额前的头发,弯腰将袋子里的东西灌进她嘴里:“想吃就吃啊,吃完吐掉就好了!”
乔余呜咽地大叫,挣扎间手肘碰到了徐礼的下巴,立马慌乱地跪下身子,神色惊恐:“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啪,清脆的,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
“吐。”
“我吐不出来了,徐礼,明天,明天再吐好不好……”
徐礼瞪大眼睛,目光更加毒辣,拽着乔余头发的手用力一推,脑袋咚地一声撞到墙上,头晕目眩。
转身走出卫生间前,还往她脸上啐了一口唾沫。
黏稠的空气捂住口鼻,无法呼吸。阳台外,天边结起一团厚厚的乌云,混着夜色越积越黑。
徐礼一脸嫌弃地洗干净手,理了理衣服,嘴里低低地咒骂着,提起包正要走出寝室门时,乔余跌撞着出了卫生间,靠在阳台门框上,一脸痛苦地扶住额头,强撑起身子,抬脚就要跟上前去。
“要去酒吧吗,等等我……”
“停!别跟着我,你真够恶心的!”听见乔余的声音,徐礼停住脚步,神情无比憎恶,回头剜了她一眼。拉开门,转过头去之前,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森冷地丢下一句:“对了,减不掉的话,把那些肉割掉好了……”
乔余怔了一怔,紧咬住发颤的下唇,一字一顿:“是不是真的要我死?”
“你去死吧。”
嘭——轰隆——
徐礼摔门而去的同时,阳台外砸下一道惊雷。乔余瞳孔收缩,肩膀剧烈地震动一下,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嗡嗡的轰鸣,心脏骤停,随后猛然加速。
强烈的白光,短暂地,照亮了整座城市,几秒。
“这什么破学校,寝室连个空调都不安,想热死人啊……”学校图书馆自习室内,姚文文趴在桌上,面前胡乱摆着几本教材书,压低了嗓子,一脸烦躁地向对面的成小南抱怨道。
成小南叹息一声,瘪起嘴角,语气中同样充满怨艾:“就是,搞得我们只能到自习室蹭空调,好烦啊……”
拨开贴在耳边的碎发,把脑后的卷发绑成一团,姚文文还是觉得燥热难安,按亮手机屏幕,时间刚好跳到八点二十分。去参赛的杜笛说完最多十分钟就能到学校之后,再没有发来新消息。
“还没到八点半,咱们至少还要呆两个小时,回去才睡得着觉。”
“这个温度,躺在床上都会流汗呢,起码要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