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量这话也在理,便压下了心中的惆怅,回到了自贡,打算到了冬天再回重庆看若颖。
那年春夏,欧洲战场捷报频传,到了六月间,报上看到盟军在法国登陆,向着德国打去。内森从他的美国朋友处也时常得到太平洋方面的消息。美军步步为营,一个个小岛占过去,此时已占领了马里亚纳和关岛,还开始轰炸日本本土了。看着这些消息,我们都说这仗真的是要胜了。
可是入秋后,我却又收到了让人痛心的消息。九月间一日,德诚拿着报纸进书房来,满面都是愁容。
“先生,您看看,今天的中央日报,翁部长的二公子牺牲了。”
我忙抓过报纸,反复地读着这报道,却是真真切切的。心瀚在广西执行任务,返航时撞上山崖为国捐躯了。报上登了翁先生的采访,“江山未复身先死,尔目难瞑血泪滔”。这言语中既满是失子之痛,而为国事的担忧也溢于言表。
我向来敬重翁先生的为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不幸,自是要亲自去吊唁。此时离心瀚牺牲已是十日有余,翁府仍是吊丧的人骆绎不绝。想来半年前还在此地为心瀚的婚事道喜,而此时却是吊丧,来人无不扼腕惋惜。
翁先生原本瘦弱的身躯此时更显得单薄,人也苍老了许多。刚只入秋,天气原本不凉,他却已穿上了对襟的棉衣,想来心碎而身冷。我自难想到这丧子的切肤之痛会怎样,也不想过分打扰,在心瀚的遗像前鞠过躬便退了出来。
这日来翁府的人和车都不少,我便打发车子在巷口等。慢步出来,初秋时节,南开中学的校园里,硕大的黄桷树仍是苍绿依然。可是叶未落而人已去,想到心瀚公子也想到高少校,不禁又是一阵唏嘘。
出了南开的校门,正待找车,却看到路边一辆人力车停下,一位怀有身孕的少妇正小心翼翼地准备上车。缓风袭来,秀发飘动,却正是林若颖。
半年多不见,真正应了物是人非那句不祥的话。若颖看到我,眼中闪动着无奈和凄苦,只一刻便把眼光避开。我见她犹豫着还想上车,疾步追了上去,握住她扶在车辕上的手。
若颖忙扭过脸,想是泪已落下:“李先生,我身子不舒服,要回家了。”
说话间,她想抽出手。若是往日,依我的性格,必是放开了,可那天不知怎地,我似是觉得冥冥中又走到了一个岔路口,手中握着的指引方向的金线,断是放不得的。
“若颖,我的车就在附近,我送你。”
听着这话,人力车夫也连忙地搭腔:“太太,北碚啷个远,您这身子去坐长途车太苦了。”
停了片刻,若颖轻叹一声,放开了车辕。人力车跑开,叮当之声渐渐隐去。我们站在路边,默然良久。若颖一直不愿看我,许久才开了口。
“李先生,没想到会这么见面。”
若颖没再拒绝我送她回家,我便快步跑到巷口叫过了候着的车。待回到若颖身边,我看她面色不好,扶她上车时也觉出她的手冰凉。
我忙问道:“若颖,你身子不舒服?”
若颖强做出笑容,解释道:“唉,今天出来得早,坐了半天的车,没顾得上吃饭,怕是饿的。”
“若颖,你先到我那儿,德诚肯定已做好了饭。”
若颖点点头,看着窗外不再说话。
回到家中,德诚果是已做好了午饭。那时重庆的物价日涨,米已是到了三千多块一石,旁的供应更是紧缺。若是在自贡家中,他总能安排出一桌像样的饭菜。可在这重庆却是难为无米之炊,桌上只是两盘青菜和一碟榨菜。
若颖怕是真的饿了许久,虽只是青菜仍吃得很香。我担心她营养仍是不够,便找出了内森留在此处的一些奶粉冲了给她喝。
午饭过后,她似是还有些话想说,只是不知如何启齿。我心中想着适才路边脑子中闪过的念头,手中的金线不知会牵向哪里。那天我心中实是搁着一只匣子,里面鼓噪着不知是什么,却不敢把它打开看,怕是打开了就收不回去。
看着她一脸倦容,我心中说不出的酸楚,柔声问道:“若颖,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走吧?”我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林小姐,我去收拾一下楚娇小姐的房间,您睡一觉,对身子好。”德诚也关切地说道。
若颖感激地点点头,并未拒绝。
我扶她进屋,在床上坐下,本欲这就离开,若颖却叫住了我。
“李先生,这半年多没见面,却出了这么多变故。其实真是想和您说会儿话的。可是,可是总也觉得不知怎么提这些事,想着就伤心。”话一说,眼圈又红了。
“若颖,我去找你,你不愿见我。其实我也明白。要是换了我,此时也必定是想一个人躲起来。”
若颖默默地点点头。我接着道:“想不到,这次见面却又是因为一桩伤心事。”
“李先生,我看到报上说心瀚牺牲了,其实想过几次要去看望两位老人和劲培,却是几次都不敢来。看到劲培该怎么面对。老高没了快半年了,我终究还是熬了过来。劲培现在心里的痛,我明白,她不会想要面对这么多人的。”
“况且,”她停了下来,眼光下垂,“况且我毕竟还留了老高的骨血,算是留下了他在自己身子里。可劲培,现在什么都没了。”
“那天在他们婚礼上,我问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