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还有奶奶的哭喊声越发频繁,叔叔跟父亲一个劲的点头。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叔叔家的挂钟,哧哧的响声,在奶奶还有姑姑的喊叫声中,爷爷走了
他扔掉手中的砍材刀,放下肩上的重担,倒下就不想起来了,……享年62岁……很多人说那是一种解脱。
我们被安排到叔叔的房间里,那一夜,慌乱吵杂哭喊声一直在耳边徘徊,我站在叔叔的房间,看着白色的挂钟,身体一直在抖动,控制不住的抖动,但是没有掉过眼泪。六岁的我,从前的六个年头里,只晓得,家里的鸡子,猪被用来过年,宰杀了,从不曾明白死亡是什么概念,只是她们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觉得事态严重,恐惧不堪。
我跟弟弟被父亲从学校请假了。第二日,爷爷被安放在堂屋的墙角,盖着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跪着,屋里一派悲痛的氛围
门前的树叶掉了,炊烟在屋里出不去,鸟儿走了,溪水发出潺潺的悲鸣,淡黄色的墙面耷拉着脸面,无精打采,连那树梢的风都在轻声哭泣
日不睡,晚不睡的三天三夜。
母亲是第二天回来的,没有人带信,也没有电话给他报消息,她说,那日傍晚,天边飘着彩云,他看见远处行走的人,忽而心情不好,说不出来的不好,焦躁,不安心,莫名其妙的忧伤,想家了,想我跟弟弟了,一晚上没有睡着,第二日去火车站,就回来了。她进门的那一刻,看见爷爷冷冰冰的躺在堂屋,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我想那大概就是人们说的磁场感应,也或者是爷爷真的去喊他回家帮忙,舍不得我跟弟弟,舍不得奶奶,希望家里人都来跟前。
爷爷永远躺在了自己选中的墓穴里,闻着沙土的味道,晒着温暖的太阳,看着人来人往的菜园子,真正的守护着自己钟爱了一辈子的黄土地。而奶奶的痛苦从那天开始无限扩大,也许当时我并不理解,那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天黑和天亮都觉得是新的痛苦在到来,一起从十几岁相互努力,相互照顾,相伴相依的情感不是我们一朝一夕能弄的透彻,那个时候,总觉得奶奶每天都是想着去死的,想着怎么离开这个孤独的世界。
后来大姑把大女儿留在奶奶身边一年,给她作伴,分散她的注意力,大概半年之后,奶奶就开始每天提着篮子去爷爷的坟前坐着,一坐就是半天,她也不大声哭,怕人听见了不好,总是呢喃低语,眼泪哗啦啦的流。很多次,我去找他回来吃饭,她就靠着爷爷坟前的那个小坡,烧着纸,坟前摆了一碗饭,一碗鱼肉,一个荷包蛋。她喊爷爷起来吃饭,告诉爷爷后山的树又长高了,天气凉了又要烧火炉了………
奶奶说爷爷是他一起经受苦难的哥哥,如今一个黄土之下,一个黄土之上。再也没有人跟他一起喝粥,没有人晚上在他旁边打鼾,没有人冬天去各家窗户口找他,没有人在傍晚去地里接她………她对着爷爷的坟头喊爷爷晚上给他托梦……
楼上仓库里,爷爷种的稻子,奶奶吃了三年;材房里的木材奶奶烧了三年。爷爷离奶奶而去,却保证了她三年的吃喝,三年的温暖,这种情义是我们无法企及的,这种艰辛和努力是我们怀念的。
春天又来了,香椿树长了新芽,桃花开满了屋顶,燕子在春风里飞舞。所有的生命都雀跃新生,包括奶奶心里的伤疤也开始慢慢结痂,只有爷爷永远无法苏醒,永远躺在那一坡黄土之下,安静的让人害怕,时间就是这世界上我们永远无法战胜的东西,他温柔似水,他凶狠恶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