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乱世,粮食永远是不够吃的。
站了还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字排开的粥棚,便放空了今日带来的所有口粮。
一个家丁打着哈欠,满脸不忿却又强忍着,喊道:
“散了,散了,都散了啊,明日没有吃到嘴的,赶早过来排队。”
人群散尽,文刀终于可以与青衫公子面对面了。
两人一对眼,青衫士子就露出一怔的表情,然后便是满眼歉疚的神态跃然于脸上,慢慢抱拳道:
“实在对不住,诸位来晚了,这里的粥,已经——”
也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一切,后面所有的举动都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是可笑之至,文刀马上抬手打断他的话头,一脸傲然道:
“我们看着像是讨饭吃的人吗?”
青衫士子这才是真的一愣,半晌过后,方才自嘲一笑道:
“噢,本举子还真是孟浪了。不过俗话说的好,穷家富路,旅途不易,我看公子行色匆匆,想必舟车劳顿,饥餐露宿,既然有缘遇见,不若就由我做东,你我相识一番如何?”
说完,又看似不经意地一转头,马上就冲着红娘子束衣道:
“哦,这位娘子可以一起,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讲究。”
红娘子脸上突然飞霞一片,偷眼看看文刀,让文刀忍俊不止,好不容易憋住笑道:
“那太好了,在下也正好喜欢结识新朋友,不知举人大人怎么称呼?”
青衫士子拍拍脑袋,晒然一笑道:
“对不住对不住,瞧我这都累糊涂了。”
“本举子乃是杞县青龙岗李氏家门中人,李信是也。丁卯年侥幸中得举人。公子不要管我这顶上的举人帽子,直管以兄弟相称就是。”
李信,你终于自报家门了?
文刀沉吟一下,随即抱拳道:
“那又真是太好了,我正好也是这样的脾性,繁文缛节烦都烦死了,索性我们就都直呼其名吧,我叫文刀,乃郧阳府海归人氏。”
李信却好像一点也不吃惊这句话,听完,好像肚子很饿地抬手就是一番盛情邀请道:
“原来是文公子,如此甚好,走走走,咱们把酒言欢去!”
两拨人合在一起,穿街走巷,终于走到一座酒楼前。
文刀停下来,抬眼看了看酒楼,乃是一幢三层砖木结构建筑,外观看上去并不像一路走过来看到的寻常酒楼样子。一面“酒”字幡子,似乎也是挂上去没多久。
再看看四周,从外走进来,此处竟然是一条深巷。
酒香不怕巷子深吗?
文刀笑了,双手扶腰,好像走累了,看向李信道:
“李信,好算计呀,楼上都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满汉全席?”
李信也是一笑,定睛看看文刀,执拗地伸手邀请道:
“有道是站客难打发,文公子,咱们还是上去坐着说话畅快些儿,我看公子也很是疲乏了,如何?”
“好呀——”
文刀说着,出其不意地一把抓起红娘子的手,拽着她便大踏步直奔酒楼,嘴里笑道:
“张姐姐请不要在意我的唐突呀,既然吃酒,我喜欢有个妹子或者姐姐坐在旁边,吃酒才有趣。”
“再说了,万一要是有颗匪首的人头端到桌上,有个姐姐在旁边也好压压惊。”
红娘子奋力挣扎了一下,就看见李信终于露出怒色,慌忙又极力镇定下来,望着李信暗暗摇头。
没想到这样一个少年公子,竟如此的痞赖!
怒色一闪而过,李信神色恢复如此,跟着上楼,在摆着酒菜的一张大桌子前,与文刀分宾主坐下。
“文公子,可以、可以把你的手放开了么?”
“当然——”
文刀松开红娘子,单刀直入道:
“绕了这么一大圈子,这个请君入瓮之局也算是做成了,说吧,本公子已经自投罗网,你尽管畅所欲言。”
见文刀如此直接,李信突然沉默了。
良久,在面色变了又变后,他慢慢端起面前的一杯酒,一口灌下,睁着一双被酒气弄得猩红的眼睛,徐徐起身,来到文刀面前,深深一揖。
“文公子,很抱歉在下花费了如此心思,实在是这乱世,已经糜烂到了非不破不立之境。”
“别的不论,但说我那忠心为国的高堂,为这大明呕心沥血,鞠躬尽瘁,换来的却是在魏忠贤逆案中,以‘交结近侍,又次等论,徒三年,输赎为民’的无耻攻击与罢黜——”
“文公子,我意已决,今夜起事,高举反旗,迎接闯王。若蒙公子不弃,李信愿与公子义结金兰,共襄大事,以顺应这顺我者昌的天下大势!”
“至于云梦钻天豹匪众之事,发展到后来,实乃非李信之本意哉。不过我也不讳言,信当时的确也有旁观公子手段之暗心。”
“文公子,还请放红娘子过来。她这一路,都是李信设计,与她无干。”
“言之已尽,文公子,李信翘首以盼,期待公子同行!”
一番长篇大论说完,李信紧接着扑通一声,半跪在地,目光炯炯望着文刀。
文刀叹口气,缓缓转头对红娘子道:
“张姐姐还不过去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再坐在我旁边,后面的话,我倒说不出来了。”
红娘子脸上一红,纠结了一下,起身施了一礼道:
“虽说这一路之上所为所谋,都是为这天下大势与百姓,但公子所为妾身也看在眼里。无论如何,还有多谢公子的美食和善意。”
看到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