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李舞阳的那一刻,这位俊逸出尘的中年人完全不似自己平日里飘逸出尘的样子,对着李舞阳耳提面命,叨叨絮絮不止。其中不免提及了四大家族中的明争暗斗,王家家主当前的野心,以及他暂前感受到的威胁。最后又一一告知了李舞阳比剑大会的筹备情况,又叮嘱她好好加以训练。
这些事情李舞阳应付得多了,早就游刃有余。一直把李家家主哄得开开心心,直到他终于带着一副满意的神色离开。等他的背影离开了大门,郑逸阳从屏后走出,终于忍不住一笑,“师姐,果然还是你厉害。”
李舞阳朗声一笑,将目光转向了南宗大门门口。
果然,回宗之后各种邀约便有如雪片一般飞来。前晚才与王肃羽在山脚见过,一大清早他就派了人来邀请李舞阳到剑阁一叙。
拿着请帖的李舞阳叹了口气,不由得连连摇头。有些人的邀约是可以拒绝的,但有些人的邀约是完全没办法拒绝的。像王肃羽这种不问世事,寄情竹萧的雅人,偶尔邀请个一两次本来就已算是破了大例,容不得人拒绝。更何况他最近因情况紧急不得不担任起掌门大弟子的职责,将派里的一切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着实没有任何让人拒绝的理由。
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可就半分空闲都没有得留了。不过好在跟王肃羽打交道是一件生平快事,即便是去说说坐坐,也并不烦闷,甚至能听到少风雅的趣事。
李舞阳拿着请帖整了整衣裳,就往剑阁的方向走。
剑阁是中宗一处隐在雪峰之中的小阁楼,位置宁谧得很,跟王肃羽惯来给人的印象极为贴合。走到这里,李舞阳也不自觉地将一切烦扰之事抛之于脑后,只留下宁静而祥和的心境。这两天来的多番思虑,在这一刻也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行至门前,只轻轻一推,房门便开了。
房内的布置极为简单,只有一处方几,一碟小菜,几筒竹节。
王肃羽早就在那里一个人自斟自饮,等了一个早上。
这般无拘无束的洒脱行性,倒是很符合他惯来潇洒自如的行为做派。只是常人喝的酒向来装在酒鼎之中取用,可王肃羽的酒水竟然是密封在竹节里的。一进屋子,满屋子尽是酒香衬着竹香,让人不由得心旷神怡。李舞阳知道王肃羽惯来喜竹,又乐得做各种奇技巧事,也不以为怪。
“师妹,坐。”王肃羽轻轻一笑,简简单单地招呼她。
若是让四大家主看到自己与王肃羽这般坐在这里毫无芥蒂地闲谈,恐怕连胡子都要翘了起来吧。李舞阳想到早上李家家主的耳提面命,嘴角不经意地浮现一抹笑意。
“师兄如此盛情,不知所为何事?”李舞阳坐了下来,只觉得全身心都极为放松。
王肃羽笑道:“师妹远道而归,师兄还未曾为你接风洗尘呢。”
“师兄请我来,可不仅仅只是为接风洗尘而已吧。”李舞阳大笑道。
“师妹就是那么直率,非要这般来剖根问底。”王肃羽笑了笑,举起了竹筒,轻轻咂了一口,满眼都是陶醉之色。
“哈哈,我就知道师兄要这般说。”李舞阳笑了笑,快言快语道:“恐怕师兄心里早就在腹诽,‘这个师妹怎么那么不懂雅趣,非要破坏这般的趣味,真是憾事、憾事!’”
“师妹多虑了,我怎么可能会这么胡乱揣度师妹呢?”王肃羽淡淡一笑,将手中的竹筒举了起来,给李舞阳介绍道,“这是前朝山涛常饮的郫筒酒,我费了极大的功夫才得以寻来的。咱们今儿个可得好好品尝一番再说。”
李舞阳笑了笑,不再说什么,端起竹筒一饮入肚。这不品不要紧,一饮下去,只觉得满嘴醇香,清冽无比,酒中常带的那股凛冽之意全然不在。
王肃羽似乎知道李舞阳的疑惑之处似的,笑着给她解释道:“这酒是取了活竹的竹节,挖个小孔,再将上好的佳酿倒入其中,再用蕉叶密封,用藕丝包裹起来储存。这活竹中本来就有汁液,与酒水一道储存,久了之后酒香与竹香就宛然一体,清冽至极了。”
李舞阳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师兄这般的精巧心思,我们还真的是比不上万一。”
王肃羽笑道:“红尘劳苦,本就已令世人的灵性所剩无几。如若不在后天多寻补益,就要泯然于世,流之见俗了。”
“这么说来,在师兄眼中,吾辈都是俗人也矣。”李舞阳忍住了笑。
“我可没这般想过。”王肃羽笑道:“凡世的尘垢,若是不染心间,自然就不会流俗。而师妹性格爽朗,天性纯朴,从未被世事所污,怎么会是俗人呢。反倒是我们这种需要靠雅趣来补益的人,才是真正的俗人,让师妹见笑、见笑。”
李舞阳听言,不禁朗声笑道:“师兄说起话来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不知为何,就是让人听得舒服。只是这等话,我们是学也学不会,说也说不来呢。”
忽然,一阵沉稳而有力的步伐声从门外走入。李舞阳抬头一瞧,来人正是北宗的尹洛钧。只见他走了进来,见到李舞阳和王肃羽已经就位,恭恭敬敬对着两人叫了句师兄师姐。
采薇说:
相传晋山涛为郫令,用竹筒酿酒,兼旬方开,香闻百步,俗称“郫筒酒”。唐杜甫《将赴成都草堂途中有作先寄严郑公》诗之一:“鱼知丙穴由来美,酒忆郫筒不用沽。”仇兆鳌注:“《成都记》:成都府西五十里,因水标名曰郫县,以竹筒盛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