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舞阳蓦然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手中紧紧捏着那块从溶洞中带出来的衣服碎片和慕容芷清所拾到的玉牌,很快又藏进了袖子里。一步一步走到尹洛钧跟前,情感压抑得很好,只是声音有些清冷:“师弟,一路风尘奔波,你的事情办得可好?”
“有一点眉目,只是情况略有些麻烦。不知师姐如何?”尹洛钧的回答极为随意,反倒是去挑李舞阳说话的样子。
“还行,老坞主很慷慨。”李舞阳不动声色。
“老坞主为人仗义,又与咱们太白剑宗有过命的交情。”尹洛钧笑着与她寒暄,暗自观察着李舞阳的神色,道:“师姐出去一趟用了那么久,想必也是一路奔波,辛苦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李舞阳也一直紧紧盯着尹洛钧的眼睛,只觉得对方也在这样看着她。李舞阳忽然觉得很不舒服,沉下心来,稍稍加了一点料:“尹师弟,你这边是出了什么麻烦事么?”
“晋方形势复杂得很,”尹洛钧深深长叹了口气,沉声道:“师姐,此事说来话长,等定了掌门后的三宗会上大家再来共商吧。”
李舞阳点了点头,不再继续问他这件事。只是突然调转了话题:“尹师弟,不知半月前你人在何处?”说这句话的时候,李舞阳紧捏着碎片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但她向来稳重,能很好地控制情绪,即使是对对方有所怀疑,也不会让人觉察分毫。
“在尹将军军中,”尹洛钧眼神中透着一股奇怪之意,“师姐这般询问所为何事?一个月前,咱们不是都接了命令,一道下山的么?”
“没什么。”李舞阳轻轻一笑,道:“就随便问问。”
“谢谢师姐关心。”尹洛钧的声音极为平静,只是神情一点也看不透,声音忽然慢慢传了过来,“也不知师姐半月之前又在何地?”
“尹洛钧是在反问自己么?还是在将自己一军?”李舞阳心下琢磨道,想到这里,笑了笑,顺口答他:“檀山坞。”
说这话的时候,李舞阳手中的玉牌和碎布捏得更紧了。
两人不再继续互问下去,而是朝着掌门的灵柩的方向走去,长拜不起。
黯淡的天幕下,也无明月也无星光。匍匐行礼,一座座灵柩冰冷如斯,静默伫立。缓缓摊开双手,李舞阳静静瞧着手中布料碎片与玉牌,半晌不语。手中这块玉牌,表面上确实看不出任何问题,不过就是一枚普通的太白剑宗弟子同行玉佩而已。
但是,太白剑宗的玉牌是有所区分的。
这种玉牌与别的成色有所不同,只有第一批进入太白剑宗的北宗弟子才能拥有。当年朝廷变故,太白剑宗一下子接收了大量的外来难民作为弟子,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玉来制作玉牌,就用了一部分杂色玉牌加以替代。后来这部分人安定下来,太白剑宗的状况也缓过来了,才慢慢将这部分玉牌替换掉。但因为个别弟子仍在使用,凭此玉牌也可以在太白剑宗内畅通无阻。若是这块玉牌被密教教徒所拥有的话,他们在太白剑宗可以畅行无阻的疑惑便解开了谜团。况且依照蒲珏和慕容芷清的话来说,那日在溶洞内所见到的密教弟子全都扮作了太白剑宗弟子的模样。
而这块丝锻,也许别人完全不认识,甚至会把它当作一种极为普通的料子忽略掉,从而丢失了这一丝线索。
但是,她李舞阳却是再熟悉不过。
这是一种极为名贵的云锦,只有大晋的建康地区才有。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御贡的绸缎庄才能产得出来。是当年太白剑宗随同士挚将军北伐时,大晋朝廷赠送给太白剑宗以示交好之物。这些年先掌门一直收藏着,从未开库取用过。三年前,不知因何缘故,先掌门忽然雅兴大发,开库取料,将这些衣料制成衣裳,奖励给了三宗比剑之中被评为上上品的子弟。
说起来这子弟的品评还有些门道,还需要从晋廷的取士制度说起。
晋廷一直沿用魏文帝制定的九品官人法取士,由各州牧分别推选大中正品评出地方子弟中的德名俱高者,按品评的结果分别评定官职。依据家世、行状将人才进行定品,分为九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这种人才选拔方式深深影响了晋朝各地的取才方式,而各大世家的子弟们也常常以此种方法品评各人的才能,向朝廷推荐。尽管太白剑宗早已不在晋朝的统治区域,但也深受此等习惯影响,仍然依照此等方式给弟子们定品。
不过太白剑宗是武学世家,依据的原则变成了三个:名望、行状、武艺。
上一次在三宗会武中被评定为上上品的弟子少之又少,总共也不过五个而已。
在分发的衣物之中,赐予北宗的子弟的是云纹绸;赐予中宗子弟的是竹纹绸;而赐予南宗子弟的,则是梅纹绸,而她自己就有这样的一件。
假若是这丝锻是一块云纹绸,那很大可能是从某位被评为上上品的弟子身上的衣物中撕扯下来的。若是这残片是从杨宣文身上遗落下来的,那定然会是竹纹,可这块缎子,却是云纹。
若是这块玉牌昭示着主人的身份来自北宗第一批弟子。而在上一次比剑大会中被品评为上上品的弟子中,北宗仅有一位:北宗的首席大弟子尹洛钧。
晚风冷冽,烛影斑驳。
李舞阳只感到了一股深深的凉意,从脊背后有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涌上来。抬了眼静瞧眼前漆黑的灵柩,李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