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了。”李舞阳随意吃了两口,轻轻一笑:“各位咱们今日一道上山吧。”
“好啊!”蒲珏回应道。
李舞阳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我先回灵堂拜祭一番,然后再陪同蒲公子去药房密室,如何?”
“尽听李女侠吩咐。”蒲珏笑道。这里既是太白剑宗的所在地,李舞阳又是太白剑宗的三人自然也都愿意听从李舞阳的安排。
重新上山,又是一个大晴天。
与上次上山的情况不同,这时太白剑宗的各处关卡已经完全恢复了守卫。一路上行,各处的关键位置全都守卫了弟子,上上下下完全不似是曾被密教攻得惨不忍睹的模样,而是井然有序,各守其位,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大事一般。
只是各个弟子按照身份远近的不同,各着斩衰、齐衰,也有远门子弟或是杂扫人员身着大功者(注)。这满目的素净,又让人真切地感受到半月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之事。
蒲珏不禁感慨,这王肃羽的理事能力果真了得,就这么短短半个月的功夫,便将这太白剑宗上下整饬得井井有条,丝毫没有半分的衰落之像。
为示尊敬,蒲珏、梁平、慕容芷清全都换上了素色衣物,李舞阳则换上在长安之时便已经备下的斩衰素服。
将蒲珏等人寻了客房安置之后,李舞阳径直往家庙的方向而去。
近乡情更怯,不知为何,越是临近家庙之中,心中就越发忐忑不安。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再也挥之不去。
太白剑宗的家庙是供奉太白剑宗列祖列宗的牌位所在,位于斗母峰附近。
斗母峰是位于入山大殿南面的一处奇峰。那里三峰陡立,各争奇艳。连片的片麻岩柱峰拔地而起,突兀云霄。
此地常常有云海,即便是其他山峰都是晴空万里的时候,这里也常常是布满铺天盖地的浓云。李舞阳心情复杂地穿过一座座陡峰。一团团毛茸茸的白雾沿着山坡滚了过来,吞没了她的身影,又吐出了她的身影,直到她走到家庙跟前。
杨、王、李、郑四大宗祠依次立在山头,仿若亘古就已经伫立在那里的一般。
沉重的步子迈入了联宗祠堂。
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牌坊、影壁、祠堂……从身后一一掠过,直到走到那方小小的、漆黑的灵柩面前。
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师尊们的遗体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这里。再也见不到他们昔日的音容笑貌,再也没有了他们的亲切叮嘱……一切的一切,全都化为了一片死寂,将过往的生平全部都装进了这方小小的灵柩之中。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有如虚晃梦影一般,再也不见。凝视含泪,再也唤不回他们温馨的面容。
恶魔如此凶残,挥刀斩落,漫山喋血。只恨当时不在剑宗之内,未能与师尊们共进退。
围着灵柩拜祭三圈之后,李舞阳重重跪下,叩首、再叩首。
抬头望去,十几代人的牌位森森丛丛地依次摆着。几十年来均有人日日清理,许多牌位已经半旧了,竟是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太白剑宗可算得上是当年天下大乱时四大家族避入深山之时最后的依托所在。汉人向来敬天法祖,即便是当年避入深山之中时如此仓皇,四大家族成员也没有落下过自己祖先的灵位和宗祠,将其携带了过来,专程在山上设了处地方建立家庙用来供奉。
家庙与族谱是一个宗族的根基所在,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兴衰与荣辱。天子七庙,诸侯五庙,大夫三庙,士一庙。庶民亦建有祠堂,更何况是世家贵族。在宗祠中,后人在此凭吊先祖,祈求庇佑;而当他归于尘土之时,亦魂归宗祠。一个家族的信念与图腾,就凭借着这样一处地方,在弟子的血脉中流淌、传承…
天幕渐渐黯淡,残月的寒光闪烁不已。高山上的风有如利剑般地冷酷,直扫过灵堂。哀草萋萋,月光凉浸,烛火映着一道青碧冷影,落在山间的碧石上,久久不曾动弹。
随着烛火的微动,一个人影缓缓从门外踱了进来,停留在灵柩之前,重重祭拜。
来人和李舞阳一样,也是一身斩衰素服,身影完全隐没在了灵堂中的一片茫茫的素色之中。
见李舞阳也在此地,那人恭恭敬敬地起了身,轻轻唤上一句,“师姐。”说着,往门后撤了几步,趋步走到侧门边上,一副想要跟李舞阳交谈的样子。
李舞阳又捏紧了手中的玉牌和碎缎,不动声色地拢进了袖子里。
这人正是北宗大弟子尹洛钧。
与太白剑宗中宗、南宗的世家弟子不同,尹洛钧年少时出身寒微,吃过很多苦,一路被官府追踪,最后逃至太白剑宗,被太白剑宗收留才得以活命。因为入门晚,虽然比李舞阳等人年长,却排行居后。
他一路奔波回来,黝黑的面容中写满了沧桑之意。不过他精神熠熠,又为人谦和有礼,这份来自年龄的差距感反而淡了。
采薇说:
斩衰(音摧),丧服名。衰通“缞”。五服中最重的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布制做,断处外露不缉边,丧服上衣叫“衰”,因称“斩衰”。表示毫不修饰以尽哀痛,服期三年。
齐衰(音资崔,zicui),丧服名。齐,下衣的边。齐通纃,衰通缞。是次于“斩衰”的丧服。用粗麻布制做,“五服”中列位二等,次于斩衰。其服以粗疏的麻布制成,衣裳分制,断处缉边,缘边部分缝缉整齐,故名“齐衰”。有别于斩衰的毛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