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容禀。”微蓝神色淡然地揉了揉自己的患处,安心地对蕴笙一笑,晃晃悠悠地跪直身子。
太皇太后迎头关怀道:“起来罢,你这孩子怪可怜见的。”
微蓝摇摇头,目光坚定,“民女有罪,有欺君之罪。民女昨夜并未安稳待在静苑抄经,而是被一不知名的宫女打晕扔到了后土祠东面的一间庵堂中。”
蕴笙一惊,看皇后一脸诧异,慌忙向太皇太后告罪,“皇祖母,蓝儿现下怕是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还请皇祖母明察。”伸手赶紧拽了拽微蓝,“不许胡言乱语。”
皇后秀眉一跳,嘴角一撇,“这倒是有意思,明姑娘刚刚不是说自己在静苑抄经,未曾离开过?慧妃还是莫要多言,不然引火上身可就不好了。”皇后本还得意洋洋,暗觉自己压了蕴笙一头,余光瞥见志皇和公孙雪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局面,似乎对洛微蓝所说的没有半点意外,只是惊诧她为何自爆其短,立马有些慌神,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本该独善其身,旁观就好。
“昨夜民女一时气闷去静苑的花园中走走,巧遇来送赏赐的孛公公,谁知孛公公前脚刚走,民女后脚迎来一容貌清丽的宫女,她与民女玄虚一番,近得民女身后,燃了一支海棠香。民女迷糊之际,她只告知民女她家主子并不想伤民女性命,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太皇太后不想其中还有如此内情,只觉得字字惊心。
“那宫女?”
“那宫女身怀绝技,确实未伤民女性命,民女早间在后土祠醒来时,手脚并未被束,还是能够自由行走的。”
“那蓉妃去庵堂查看时你去哪里了?”太皇太后抚了抚胸口问道。
“民女收到一只箭簇,上面附着的布帛有书‘佛腹’二字,民女在蓉妃娘娘上前查看之时躲在观音像内,这才没与蓉妃娘娘撞个正着。”微蓝说着,掏出布帛,双手呈递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若是不信,也可去那间佛庵查看,当时这箭簇就扎在民女的脚边,短短半日,估摸着痕迹还能与民女所言吻合。”
微蓝说完,垂首向下,蕴笙也不料微蓝和盘托出,心乱如麻。同样听清此言的殿中人俱惊,却又表情各异。志皇看着太皇太后手中捏着的箭簇面容紧绷,皇后低头神色不明,公孙雪若有所思,而高踞的太皇太后则是心情复杂地沉默了许久。
经历了漫长到几乎令人窒息般的静默,有个不知名的黄门跑进来,在太皇太后身边耳语一阵,这位威严无比的老人家忽然道:“着大理寺查清此事,明姑娘在宫中祈福已久,不日便回洛家修养罢!”她缓缓抬眼看向公孙雪,“皇室贵族娶亲关乎皇室体面,皇上和哀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都散了罢。”
微蓝跪在地上依然不动,声音坚定:“恭请太皇太后圣安,皇上对于此事并无定论,要容后再议,如今郡王爷不依不饶,民女斗胆寻问,太皇太后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哀家会还你一个公道,……”太皇太后说着停顿了下,“此事哀家要与太后商议一二……不过阿雪也是个好孩子,你也莫要太死性了,哀家会严令抓到那个将你名牌混入的人,你想要生吞活剥了她,哀家都不拦着。阖宫上下都传遍了南郡洛女子为南海郡王妃的说法,若要更改成何体统?”
微蓝依旧跪在那里,只是背部低垂,头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地面。那里有一点湿濡的水迹。事情好像告一段落,志皇和皇后松了口气,太皇太后也避过蕴笙的眼神,担心自己一个心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她的意思已是很明显了:皇家颜面不可失,这个姻缘必须缔结!
公孙雪双眼锐利,朗声道:“多谢太皇太后成全。”
“来人,明姑娘伤了头。让太医去静苑帮明姑娘诊治,没有哀家的手谕,任何人等不得进出!”太皇太后一拂袖袍,直对着跪地不语的微蓝道。
微蓝茫然又显悲哀,皇后呵一声道:“明姑娘还不谢过太皇太后美意?”毕竟此举已然是太皇太后答应帮她宣传守节了。微蓝还是懵懵地跪着,这可急坏了一旁守着的蕴笙,她慌忙跪下,伸出手来压了压微蓝的头,无奈道:“谢恩罢。”
微蓝无动于衷,蕴笙越发急躁,下了些劲道一巴掌拍在微蓝的后脑勺上,“快谢恩罢。”
众人的目光正落在微蓝僵直的脊背上,微蓝一身素淡,手里紧紧捏着那块玉牌,沉默许久,她垂首默然,脸上似乎有嘲讥的微笑,“太皇太后此番是要逼迫民女了?”微蓝的声音一改温柔,却并不是一时失言的样子,压低了声音继续说:“若民女不从,不知往后我家人与自己的未来在何处?太皇太后和皇上甚至是皇后娘娘的的一句话,民女的家人今后就要受朝廷最强权势的仇视与打击。谢恩?民女要怎么权衡,根本无处权衡!”
蕴笙急红了眼睛,抬起了手臂又不忍心挥出去,急急道:“闭嘴!闭嘴!”
微蓝嘴角抽出冷笑,“民女终究明白了,原来人活这一遭不外乎被人强迫着接受命运,时不时为人出气挡箭替罪。好似自己的存在都是罪大恶极,那民女到底做错了甚?莽撞无礼?粗鄙至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难不成人生的自由松快,在这儿在民女这里都是妄想?”
微蓝冷笑,“还以为终有一天能解脱,叫吴君峤带着我过想要的人生,现下看,全都是……痴人说梦。他死了,我其实再没有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