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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霖心情急迫, 原欲策马疾驰,无奈此番与潘御医同行, 老人家鹤发苍苍腿脚不便,受不得长途的马上颠簸, 故而两人连同几名侍从, 取官道,坐马车, 在路上耽搁了一些时日。
新科探花郎不仅相貌堂堂, 文武双全, 更难得的是会照顾老人, 老御医对他赞不绝口,有意无意的打探起他的婚事来。岳霖只盼着御医能治好爹爹的眼疾,没想到自己的嘘寒问暖,御医倒张罗着给他说亲来了,有些哭笑不得。他想到留在建康的玉藻, 只道自己已有了意中人, 正欲禀明父母, 多谢潘御医挂怀。
鄂州位于湖北东部, 长江中下游南岸, 乃是岳家军主力驻屯的大本营。岳霖带着御医姗姗来迟, 甫一步入军营驻地, 得了消息在营门外大槐树下等候的李娃和牛阜, 便匆匆出来迎接。
李娃已有数月未见儿子, 想念的紧, 当下围着他转两圈,再抬手捏捏岳霖的脸:“娘不在家,你有没有按时用饭?你看你都饿瘦了!”
“娘,我不是瘦,是当御前侍卫操练,练得精壮罢了。”岳霖有些不好意思,把李娃的手扒拉下来,“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你看牛阜叔都在笑话我了。”
牛阜追随岳飞南征北讨十几年,几乎是瞧着岳霖长大的,闻言笑声爽朗:“娘的眼中,孩子大了也是孩子。孩子眼里,娘总归是娘。你爹统兵一方,威风凛凛,都快四十了,病的神志不清时,不也在梦里喊娘么?”
岳飞本也有几个兄弟姐妹,不幸皆早夭,就剩他一个,姚太夫人辛苦将他拉扯大,又教育他要精忠报国,可以说,岳飞能有今日,和母亲自小的谆谆教导是分不开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岳飞年轻时投军从戎,侍奉老母多仰仗贤妻李娃。等到他功成名就,终于在临安城有了皇上钦赐的宅邸,能将母亲接来颐养天年时,姚太夫人的身体却不行了。太夫人故去前,已不大认得人,连岳飞也不认得,但她记得儿子,记得儿子在河北宗泽将军麾下,那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
岳飞这两年目疾之症突然加重,和他多年在盛夏冒暑用兵,及为母丧痛哭过甚,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提及父亲,岳霖眸中浮起担忧的神色,将候在一旁的潘御医引到母亲跟前:“娘,这是直翰林医局官潘永寿御医,奉皇上之命,专程来为爹诊治目疾的。”
李娃躬身朝潘御医行了一礼:“妾身谢皇上恩典,老御医天命之年,为我家老爷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请先到帐内歇息片刻。”
“夫人多礼了,老夫愧不敢当。岳少保为国操劳,以致目疾缠身,老夫既为医者,责无旁贷,我们还是勿要耽搁,请夫人指引,老夫要为岳少保诊脉。”
“好,潘御医请。”李娃请牛阜将岳霖等人带来的车马侍从安排妥当,她自己则带着儿子和潘御医,行入军营深处,直奔主帅营帐。
本来像岳飞这样的当朝一品,可以在鄂州城内安排住所,不过他一向不喜扰民,加之唯恐前线军情告急,传送消息多费时间,就一直和官兵一样,住在屯军大营里。
岳霖一面走,一面暗暗观察着军营内将领、兵丁、家属营营帐的位置,岗哨的分布,士兵的巡逻路线等,要判断一个大型军营是否防务严密、军纪严明,于细节处便可见真章。看来爹爹虽然目不能视,鄂州大营依然井然有序,毫无松懈。
有能力的男子,多半是怀揣着英雄梦的,岳霖有些雀跃、有些憧憬,和天下很多男孩一样,岳霖第一个崇拜的男人,便是自己的父亲。他从无数人口中听闻过父亲的英勇战绩,和杰出的治军才能,碍于年幼,却始终未能亲眼得见、亲身历经。
岳飞所住的主帅大营,经常会改换位置,也并没有比周围的营帐大,这是出于谨慎的考虑,防止有敌军夜半袭营。如今他身染目疾,营帐外观唯一与其他不同之处,便是白天需要外罩厚重的帘幕遮光,不让光线漏进去,加重对眼睛的刺激。
岳霖走在最前头,没听身后母亲的呼唤,掀开帘子就当先走了进去。里头整个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他又初次进入辨不清方位,才走了数步,便和谁迎面撞上,那人哎哟叫了一声,把岳霖叫的一愣。
他安静了一瞬,才试探性的问道:“……杨再兴?”
一片黑暗里,杨羡跳脱的音色从前方传来:“是岳霖吗?你是从健康府爬过来的吗,本公子都等了你好几天了。”
“等我作甚?我还没问你,你小子怎么也跑到鄂州来了?”岳霖镇定下来,听声辩位,伸手锤了一把杨羡,杨羡刚从地上爬起,被他这不知轻重一锤,又给锤趴下去。
“霖儿,不得对卫尉寺丞杨大人无礼。”
沉着冷毅的声线适时响起,岳霖站在原地叫了声爹,回身将杨羡拉起来:“什么卫尉寺丞?”
杨羡答道:“卫尉寺丞就是新上任的本官,我是专为岳家军押运兵器铠甲而来。”
杨羡考中状元后,被朝廷封为从八品的宣义郎,宣义郎只是个宽泛的叫法,宋元丰改制用以代光禄寺、卫尉寺丞、将作监丞等。杨家历代将门虎子,杨羡对祭祀朝会、土木工程什么的都没啥兴趣,请旨做卫尉寺丞,掌仪卫兵械、甲胄之政令。南宋北伐,鄂州大营的军备也需要补充,他就和卫尉寺卿讨要了这桩差事,提早岳霖一步,赶到鄂州。
“霖儿你这孩子,心急火燎的,娘在后边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