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陆阳焦头烂额之际,本该为腹中胎儿小产钝痛得神思不清的莳真儿,此时正慢条斯理的缠着腰间的腹带,直等绷出一道宽大衣裳遮掩下隐隐隆起的弧度,方才在小湖的搀扶下缓步走到外室。
莳真儿先轻蔑地瞥了一眼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老郎中,转瞬却挂了一幅温柔似水的神色,轻轻拍了拍秦难紧绷的手臂让他退后,微微颔首半蹲,搀扶着老郎中站起身子,和声细语道,“老先生这可当真是折煞我了。不过是求您帮个忙,随便扯两句谎,说我这跌伤受惊,孩子保不住也就罢了,您这是何苦呢?”
老郎中眼眶通红滚烫,似是身为医者受了天大的折辱,他愤愤地抬眼一瞪,继而颤抖着缩回脖子,压着声音道,“三夫人,本就是莫须有的孕事,又何来受惊小产?这谎话若是开头,秦相爷那方有何探查怪罪,老朽实在难以负担……还望三夫人高抬贵手,不妨去寻那位愿意诊断三夫人身怀有孕的庸医——”
莳真儿似笑非笑地打断他的话,翘起纤指勾扯着老郎中鬓间落下的碎发,轻佻一笑,“老头儿,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话话音落地,秦难当即点头领会莳真儿的示意,他抬手一招,便有两名年轻护院俯身上前拖了老郎中下去,磕绊在门槛时听得老郎中闷哼了一声,秦难眉头一蹙,转身怒骂了一句,又狠声叮嘱道,“露在外面的皮肉别碰,其他的地方照实了打。”
莳真儿没搭茬儿,只歪着脑袋微微一扬,引着秦难进到内室,扯着他的衣襟急切地摇来晃去,“这老头儿脾气倔得很,别劝没劝得,人再先打死了——”她秀眉一蹙,原地转了几圈儿,“要不还是让之前编话说我有喜脉的那个假郎中来?”
秦难捏住她的腕子,眉飞色舞地揉了一把,略一咋舌,“秦守之本就在乎子嗣,你这闹这一通,他过会儿肯定会回来,找个江湖骗子糊弄他他能信吗?那老狐狸要是查起来漏了馅儿,你我死得更快——这老头儿本是太医院出身,他说的话秦守之肯定信,大不了过了这段风声,咱再重新来过……”
莳真儿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甩了甩腕子没挣开,索性由着他动手动脚地缠绵起来,“都怪那肃王……好好的皇亲国戚不当跑到外面带兵打仗,带兵也就带兵了,这又回应天府查甚么毁容案,闹得是人心惶惶……”莳真儿微微侧目瞄着门外,似是觉得那两个小护院下手太狠,不住摇头啧声,“诶,我这边儿先把这谎圆回去,那含烟怎么办?她那个相公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留她活命,早晚有一天她得把咱俩的事儿抖落得人尽皆知。”
“你还真是有够心狠的。”秦难贼笑着点了点莳真儿的鼻尖儿,“反正如今留她无用,杀了灭口就是了。听我的,保准儿甩开门外那几条尾巴。”
杨不留眸色深重的看向慌措躁郁的陆老板,就着一杯热茶,听他磕磕绊绊地说了说莳真儿和秦难这两日来的行踪。
“你说她还找了原太医院的太医去诊治?她也不怕露馅儿?”杨不留略微诧异了一瞬,沉吟良久,忽然沉声道,“闹这么一出,应当是想要对着秦守之隐瞒真相了。”
莳真儿和秦难虽然在外作恶多端胡作非为,但却至始至终未曾将这一摊子破事儿捅到秦相爷跟前,露怯遭恨。此番毁容案告结,他俩想必是打算暂且将此事压下,切莫被肃王抓住把柄,借机拎到秦守之跟前,将他们二人置于万劫不复之地——深宅大院里的闹剧总归是拿不到台面上的,哪怕后续之事被秦守之窥见真相,但凡那一团乱麻没被肃王和官府抓住把柄,他也便不会挂心同一个胡来的妇人过多算计。
既知如此,那腹中的胎儿,无论真假,此时都是断断留不得的。
但倘若莳真儿圆了她当着秦守之的面撒下的弥天大谎,被当作孕育胎儿的工具的含烟姑娘,究竟会被这么两个毒辣无良的人如何处置?
“莳真儿千百般的算计,佯装了那么久的身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现如今这么做,想来是她和秦难意识到,毁容案彻查清楚,那么含烟一案必定会被肃王挑到台面上重新审理,且不论断案……”杨不留一时失笑,“这事儿但凡肃王查起来,保准儿得到秦守之那儿讨个说法——到时候,莳真儿和秦难,怕是还不等杀人偿命,就得性命不保了。”
陆阳这会儿心里牵挂着夫人,听杨不留说甚么心里都没主意,他默默地看着杨不留,磨磨唧唧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姑娘,含烟可有性命之忧?”
“……”杨不留没敢置以肯否,只是沉默片刻,正色道,“从秦家外出的人,你可曾都派人盯着?”
陆阳忙不迭的点头,“这是自然。可有错处?”
杨不留安抚着拍了拍他捏紧茶盏捏得微微颤抖的胳膊,“秦难既然已经发现有人在盯着他,必定不会光天化日的跑到陆夫人被关押的地方,以免自投罗网暴露行踪。”杨不留顿了顿,“一定要盯紧秦难。莳真儿身边可以全然信任托付的人不多,如果是要杀人灭口,秦难自然会是值得托付的人选。”
陆阳焦躁的交扣着手指捏搓了半晌,“这些我倒是明白,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我总怕他们会动什么歪心思……万一……”
尽管再三分析判断,但终归还是夫妻同心,难免牵肠挂肚。杨不留好脾气地接受了他所有的念叨慌措,没露出什么不耐的神色,见陆阳嘀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