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在蒙仲看来有些不合常理。
换做一般人,此前在方城骑兵手中吃了大亏,如今拥有了明面上两倍于方城的骑兵,那还不得是碰到就往死里打,以报复先前受到的憋屈?
但那支秦国骑兵却没有。
这只有两个解释:其一,那是司马错麾下的骑兵;其二,白起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与他方城骑兵死磕。
第一种解释倒算了,第二种解释,那就值得蒙仲为此沉思了。
为什么?
为什么白起要放水?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白起与司马错不合,对后者的命令阳奉阴违。
想了想,蒙仲对武婴说道:“据我猜测,那些秦国的骑兵,十有八九是白起麾下的骑兵,奉司马错的命令而来我方城,至于目的,我猜就是城外军屯田的那些稻谷了……这些秦骑,原本可以强行逼近,利用火矢烧掉田地里的稻谷,让我方城颗粒无收,但他们并没有这么做,仔细想想只有一种解释,即秦军打算抢收这些稻谷,补充其军粮……”
“唔,有可能。”武婴点点头附和道:“秦国去年与魏韩两国开战,今年逼降了楚国,还与楚国组建了二十几万联军,粮草应该并不宽裕,虽我方城田里的稻谷不足以养活整个联军,但好歹也是粮食,若有机会,我想秦军不会放过。”
“我也是这个意思。”蒙仲点了点头。
此刻,唯有蒙遂恨得咬牙切齿。
也难怪,毕竟方城的军屯田,基本上都是蒙遂负责的,他这边带着兵卒辛辛苦苦耕种了大半年,可待等临近收割,秦军却舔着脸准备前来抢收粮食,相信换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九月二十七日,司马错、白起、昭雎各率大军纷纷抵达宛城。
入眼处,是早已被一场大火烧得精光的宛城,以及宛城城外那积着厚厚一层草木灰的焦黑农田。
除此以外,瞧不见一个韩军兵卒。
有提前进城打探情况的秦卒回来禀报司马错:“启禀国尉,此地的守军已烧了城池逃离了。”
此时白起亦在旁,闻言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几句,大概是类似“跑得倒快”这样的讥讽之词。
司马错微皱着眉头打量着眼前的空城,当看到宛城城外那些积有厚厚草木灰的焦黑农田时,他眼眸中闪过几丝惋惜。
平心而论,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但他仍然惋惜于这些被大火烧掉的粮食。
毕竟巴蜀之地的粮食,司马错估摸着大概要等到临近十一月时才能运到,此前他麾下二十几万联军,得靠武关、楚郢两地供应粮食,虽然还不至于短缺了军中士卒的口粮,但说实话确实勉强,得做精细打算。
倘若此番能抢到方城这边待收的粮食,那么联军的粮草自然能宽裕许多,但显然,宛城守将韩骁并非那种会将粮食资敌的蠢货,临走前一把火将所有的一切都烧了个精光,只给秦军留下了一座空有城墙的宛城。
“宛城那边呢?他们也应该已得知我联军出动的消息。”司马错问白起道。
白起起初没反应过来,毕竟近两年只有他这么问部将,哪有人这么问他?直到司马错唤了一声“白左更”,他这才反应过来,眼中闪过几许不适,如实说道:“方城那边,蒙仲并没有撤退,也没有放火放火焚烧即将收成的稻谷。”
“哦?”司马错闻言眼眸中闪过几许异色,捋着髯须笑道:“看来是打算在方城守一阵了……明知我联军有二十几万之众,仍敢据城而守,有胆色!不愧是……”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身边的白起,对蒙仲的称赞戛然而止。
白起当然知道司马错半途收口是考虑到他的颜面,但平心而论,他一点也不介意司马错当着他的面称赞蒙仲,哪怕蒙仲在秦国的名声是踩在他白起的头上获得的。
相反,他对蒙仲据城而守的态度感到骄傲与自豪——虽然这听上去很奇怪,但白起确实是为此感到十分高兴。
在他二十几万联军面前,宛城守将韩骁吓得不战而逃,唯独他认可的敌手蒙仲,稳居方城,摆明车马,仿佛无声地对他二十几万联军表达一个讯息:你来!我不惧你!
『这就是我白起的宿敌!可不是蜀相陈庄、蜀侯嬴辉那种货色!』
白起带着满满的深意瞥了一眼司马错。
『……』
注意到白起的目光,司马错感觉莫名其妙。
想来,纵使司马错是当初能与张仪当殿辩论的智将,此时恐怕也很难猜到白起心中所想。
思忖片刻后,司马错下令道:“虽宛城城内建筑被烧,但尚有城墙可守,便按照原定的策略,进驻宛城,以此城作为后防,接下来对方城用兵……”
说着,他转头看向白起,说道:“白左更对方城守将蒙仲颇为了解,便由白左更率你麾下军队前往攻打方城,白左更可有异议?”
白起早就等着这一茬呢,在听完司马错的话后,他轻笑一声,故意说道:“四月初时,我率军攻打方城,那时我有十成把握,能以极小的代价攻陷此城,是国尉强行将我召回,命我将军队撤回汉水,使蒙仲白白多了几个月的备战时间……当时我见国尉说得头头是道,仿佛区区方城不足挂齿,不如此次就让在下开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