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月不见,疏离略见清瘦,钟韶庆却身形矫健,未见疲色。言眺见了疏离,喜形于色,不住问长问短,疏离向我看上几眼,浅笑着一一回答言眺。她看我的眼神却颇有揶揄之色,想必是在笑我为于茗仙掠去一事。我顿觉不是滋味,只得走开去找亚父。
不多时,诸将都已到齐。我吩咐在无暇殿摆宴,一为萧疏离与钟韶庆洗尘,二为耿无思与陈奉谨庆功。
各将依次向我敬酒,我一杯接一杯地饮,不知不觉间人已微醺,自觉脸上已在发烫。萧疏离遥遥看我一眼,忽地招来了郭灵,低声吩咐了几句。郭灵上前来搀我起身,道:“郎君醉了,先去歇息吧。”
我也恐酒醉失态,于是向亚父告退。
夜风微凉,我缓步走在殿后,不知不觉来到水仙池畔,却见池畔早已站着一个人影,正仰望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
是金弦弓仆。
我的脚步将他从出神中惊醒,他回头望见我,扠手一礼:“郎君来了。”
我对他笑一笑:“阿鹦,你怎么也出来了?”
他恭敬地道:“我不喜饮酒,又怕大家前来敬酒,故此早早出来。”
我想起他刚才的出神,他可是在思念家乡?不,他早已忘了家乡,他所记得的,只是来到萧芒身边之后的事。
是萧芒,他所思念的,定是萧芒。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萧芒地下若是有灵,可知这人间还有许多的人在思念着他?我看着他,却看不出他脸上是何神情:“说说太子芒。”
他怔了一怔,才迟疑道:“太子也不喜饮酒,说酒会迷失人本性,令人沉迷无所作为,许多人便借酒逃避世事,从此荒废一生……”
我点点头:“凡事皆应有度,过便不好。”
我看得出他在我面前还是拘谨,道:“你先下去罢,我不用你守着。”
他告退,翡翠色的人影倏忽不见。
我在池畔的石头上坐下,只觉发烫的脸颊经凉风一吹,甚是舒适。转首看时,池中的倒影也正看着我。
初战告捷,不知今后却会如何?
我曾以金棱箭发誓,十年之内杀霍威。只是如今强敌环伺,个个欲杀我夺金弦弓而后甘心,我能否在十年内各个击破而后杀了霍威?
水中的倒影虽是我自己,却看不出神色,只是静止不动。我猜想面前若有一面铜镜,铜镜里的自己必是眉头轻锁,脸色肃穆。
只是我从未在铜镜里看出自己眼里有些甚么,又想要些甚么。
我见过许多人,从他们眼中便可看出种种**,已有的和未曾有又极渴望有的,一览无遗。
我盯着自己的倒影,想努力看清自己的眼睛,然只看到浑浑一色的水在眉目间微漾。
在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想得到的物事,却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得到。越求之不得,越入骨渴望。我定然也不会例外。
当年奢帝所求之不得的,一定是天下太平;萧芒所求之不得的,必是百姓安乐;百姓求之不得的,必是萧芒继承大统;于茗仙求之不得的,想必是我;阿光所求之不得的,必是于茗仙不再嫌弃它。
而我所求之不得的,又是甚么?
杀了霍威?这是杨运和阿鹦所求之不得的;一统华夏履至尊?这是亚父和妹妹所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天下扬名?这是众将士所求之不得的。
我所求的,又是甚么?
我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强烈希冀,希冀那水中的倒影能自暗沉沉的水中走上来,走到我的面前。若世上另有一个我,来到我面前,我将如何处之?
然而世上只有一个我,即便我的影子也不可能日日在我身旁。
这影子不该是我所求之不得的。
到底我想要些甚么?
我忽然又想起了那日奇诡的梦,梦中那落魄的卖字文士。“之所以街头卖字者,平生志向耳!”我清晰记得,梦中他如是说。
甘于贫贱,唯愿以才自傲,这才是真文人真雅士,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昔时竹林七贤的名士风范,想必也不过如此。
可惜他只是个梦中过客,世上难觅。更可惜即便在梦中,我业已伤了他,令他恼怒而去。
群玉打开房门,向我一礼,微笑道:“小娘子已好得多了,郎君不必忧心。”
我点点头,走入房内,清咳一声道:“小妹,哥哥来了。”耳中听得她娇慵地应了一声。转过屏风,只见她已在床上坐起,我忙一步跨过去,替她拉起被子掖好,又示意群玉去拿外衣,道:“病还未好,还是小心些为好。”
妹妹向我嫣然一笑道:“微恙而已,哥哥不必紧张。”
我仔细嗅了嗅,没有嗅到几丝草药味,故意沉着脸道:“今天是不是没有喝药?”妹妹忙道:“已经喝过了,不信,你问群玉。”我向群玉看去,只见她面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我顿时心知妹妹撒谎,正要说话,忽听外面鼓声响起,必是有重大军情来报。
妹妹趁机道:“有军情!哥哥快去,休要误了正事。”我无奈,只得道:“好,我这就过去,你自己好生养病,要按时喝药。等你病好了,我让无思陪你去珏州城里游玩。”
妹妹却不悦道:“我不要耿副将陪我,他最无趣,从来不肯笑一下。我只要哥哥陪我。”我想起耿无思中毒一事,正要道还不是你四哥害的他,妹妹已催促道:“亚父在等你了,快去罢。”我只得咽下要说的话,温言道:“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