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恍然道:“原来亚父送去的正是他的继母甄氏?”
亚父颌首道:“正是!听闻这罗灵通遍访继母不得,每年逢继母生辰,都要面向询州,以椎刺股,嚎哭至深夜不止。”说罢也是一声叹息。
听到此处,我想起了过世的母亲,不禁与妹妹对望一眼。
言眺也难得正色道:“如此孝子,确实难得。”我对罗灵通好感顿生,不再计较他派兵来犯,向亚父道:“罗灵通欲寻继母,恐怕知者甚众,却只有亚父终能找到甄氏。还是亚父高明!”
张远也道:“‘上兵伐谋’,难怪主公说亚父懂的是兵法。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兵家之上乘。”
言眺点头道:“不错,‘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亚父此招厉害。”
我心知亚父所派之人能在半年之内找到罗灵通数载未曾找到的甄氏,必定有过人之处,若不重赏,难以彰显赏罚分明,道:“亚父所派何人?他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亚父以玉如意轻搔背心,笑道:“他是吴悝军中一名寻常弓箭手,姓李名十七。三郎赏些金帛之类即可。”
我将此名字默念一遍,郑重向张远道:“升他为千夫长,赏五十金,缎三十匹,通报全军。”
与南剑之盟所避免的伤亡相比,这赏赐,实在是区区之数。
日光恍恍,人影憧憧,我仿佛是走到了一个集市里,身边没有言眺,没有妹妹,更不见疏离。转目四顾,一个个路人都飘忽怅然,轻烟似地从我身边从容掠过。
却没有人再对着我的脸仔细打量端详。
我伸手一摸,脸上并未蒙面,终于松一口气,放开脚步朝前走去。
集市仿佛是我见过的样子,有各色的小贩,叫卖各色的杂物,却又仿佛从未见过,人与物都是如此光怪陆离,难以名状。闪耀的不知是何物在闪耀,波动的又不知因何而波动,斑斓的只一眼便叫我无法再视,迷离的令我再回头已不见其物。
我想买个最寻常的面人给妹妹,却始终不见捏面人的小贩。
路人小贩时而急冲冲如烟掠过,喧杂嘈乱,时而又凝固般静止不动,一片寂寞,却偏偏看不清他们的样貌,手中的物事。
好怪异的集市。
我却不想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着。忽见路边有一摊贩,叫卖的却是几幅字。
定睛看时,那字竟是大家笔法,绝非寻常。我抬头看那小贩,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时而年老,时而年少,时而又是中年人。
他却认得我,笑道:“三郎若要,随意捡一幅便是,我不收三郎的银子。”
他自己明明衣衫褴褛,面有饥馑之色。我当下掏出所有银子,放在席上。
他竟面露愠色,斥道:“我视三郎为知己,三郎竟如此羞辱我!”我方一怔,他又道:“我若要银子,何须三郎给我。之所以街头卖字者,平生志向耳!”不待我解释,已收起所有字幅,拂袖而去。
前后都是恍惚的人影,他只退后几步,立时融入如烟的人群中。我极是后悔,待追上前去,早分不清哪个是他。
后背一凉,我猛地惊醒,原来只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