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这样随便给人戴帽子、贴标签,我有个舅舅就说,不能轻易给历史人物下评语,不管是好话还是歹话。还是他跟我说的,像现在的人都骂李鸿章,其实他绝对不是什么卖国贼,他就是想卖国,又不是中国的皇帝,说了能算数,是吧?就说这个吧,后来才知道是误会,因为国民党特意把自己这边放了一张特宽的桌子,好显得气派,可没想到接那个降书,两边儿人个子都不太高,没办法,都得使劲伸直胳膊够,结果何应钦就不由自主地把上身尽量往前,看着像鞠躬了。当时国民党对日本挺严厉的,让他们来参加投降仪式的军官,必须剃成大秃瓢,军帽不许戴,也不能放桌子上面之类的,你看上面,那几个日本人不都是大秃瓢。就是我觉着蒋介石太仁慈了,日本宣布投降了,他马上要求国民党不许敌对投降的日本军人,还给他们时间,好安安稳稳地回国。可日本人到现在也是骨子里瞧不起中国人。”
“不会吧,不是唐朝时候他们特佩服中国吗?”王梦雨毫无自信的弱弱语气插话道。
我这次也试探地说:“那是唐朝时候了,明朝要不是有一次打服了他们,还不好说呢,最多也就是佩服汉学。”
“佩服未必吧。”韩靥摇摇头,“我知道得也不多,就是老早以前了,有一回听我爸说的,日本一开始特怕有好多大军舰的北洋水师,可他们政府里有个叫副岛种臣的,就是个汉学家,可一点也没瞧得起中国,说‘中国有可行之法,无行法之人;有绝妙之言,而无践言之事;中国人贪慕虚名,不重实效’,反正就是无能浮夸等等吧——就是人家不管怎么说,别现在还是一样呢。”
“你跟你爸这么说啊?”
看王梦雨认真的样子,韩靥噗嗤笑道:“当然就是跟你们这么一说了,他们老一辈儿的,哪听得进去这种,而且本来也不至于吧,谁知道,关咱们什么事儿,开始练吧——哦对了,我先给你们拿点吃喝。”
看她走开,我要努把力在王梦雨面前,显出不比韩靥的学识差很多的心气说:“那小日本说得也确实是,其实北洋水师的军费都给慈禧挪用盖颐和园去了,甲午海战以前,没添一舰一弹,日本正好相反。”韩靥不知从哪个地方大声说:“倒不是挪用,是借用,后来还了,但是李鸿章还是不敢申请领用去更新武器,据说是怕别人弹劾他想假公肥私,还能扩大个人势力,搞得海军衙门没正事干,被人笑话是‘颐和园造办处’,不止这些,还有好多可笑的事情呢,比方说打起来的时候,日本自己造的炮弹威力已经挺大了,北洋水师用天津造的炮弹,很多都不合格,其实也别老笑话清朝,如今咱们的好多国产怕也不咋地,你看路上跑的那些个小面包车,那叫什么呀,质量也太差了。”
听到这些闻所未闻的掌故,而且即便小面包车都舍不得、其实也没有钱坐的我,自然不敢再卖弄,连王梦雨的表情对此是何反应都不好意思观察,挠挠头去沙发处拿起吉他,随手拨了两下。很快看见韩靥出来,左手一个大塑料袋,右手里两瓶那时代尚且不多见的芬达,还问我们要不要冰块,屋里实在太热了。
王梦雨笑道:“不用了,我可没西方人那种习惯,而且我要说不吃不喝呢,我是真不想吃什么,我妹说我最近又胖了,可能是手术以后那几天保养的,可还行吧,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变化,你看呢,韩靥?”
我还是在传统好思想的心态控制下,没有随同韩靥一起看向王梦雨脱去羽绒服后显出的曲线清晰的身材。但是耳朵并不接受虚伪心理的控制,听韩靥笑道:“听起来,你这话外音怎么像是夸自己身材好啊,是吧是吧,你看我一挑明了你都不好意思脸红了吧,呵呵,好了,一点变化没有,跟我刚认识你时候一样。而且我也就拿点儿零食和汽水儿,这有什么呀。对了,有个你们可能没吃过,前儿我爸刚从国外带回来些薯片,可好吃了,我看电视的话,一会儿就吃掉一袋儿,幸亏你们今天来了,要不怕是剩下的过不了今儿晚上。那个我还是拿俩杯子吧,你们要是愿意加冰也方便,估计你们肯定愿意——唉,真是对这个暖气没辙,关上闸门都没用,太热了。”
看韩靥走开,王梦雨坐到我身旁,兴致勃勃地说:“刚才你好像弹的《生在中国》的前奏吧,你再弹一下,也不知道韩靥找的谁,编得真是挺好听的,而且显得特帅气。”
由于对这首练习不多,没弹两下,随着一个和弦没有按对,我打算从头再来一遍之际,与王梦雨或许都感到有人过来,随即看见王梦雨站了起来。
只当是韩靥回来的想法中,还奇怪王梦雨何必这么客气,却听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拘谨声调说:“啊,您好,您是…”
我连忙扭过头,一个整齐地穿着衬衫长裤、身材颀长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一扇打开的屋门前。一丝柔和的微笑泛起在略显苍老并且虚弱的白皙面孔上,细长而挺拔的鼻梁很是醒目,这一点尤其与韩靥相像,而且也是浓眉大眼,只是出于非常消瘦的缘故吧,他的面颊看起来更加细长。
“哟,大舅,您起来啦,我们吵到您了吧,呵呵。还说一会儿再叫您的,和他们一说起话就忘了小声了。”韩靥风风火火地从另一间屋里快步出来,一路说着,手上又提着一个塑料袋。
“没有没有,我也就是稍微眯瞪一会儿,听人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