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指认的那名族人很快被弥生绑到屋子里。
所有认识他的族人,面上都流露出震惊之色。连时燃瞥见那人面容,都不敢置信。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就是这个人,因他们的到来一直忙前忙后,收拾屋子打扫餐盘,几乎承包了所有脏活累活,却一句怨言都没有,脸上一直挂着憨厚朴实的笑。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下毒的凶手?
“沙卡不可能是凶手!”
有族人站出来想替他说话,被老族长一个眼神制住,顿时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场中最沉默的言淮身上。
他越是沉默,越是令人心惊。
“沙卡。”
良久,他才低低开口。
“如果我是你,就自己开口招认,不让族人失望。”一室寂静中,他眼神沉沉地盯着被强制按在地板上的沙卡。“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供出幕后指使,我就放了你,你的家人也会相安无事。”
他的话被翻译成马来语,传到沙卡的耳中。他听后,嗫嚅着嘴唇,低声道,“言先生,不是我不肯说,而是……我也是迫不得已……”
话音刚落,族长就怒其不争地一拐杖打上去,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言先生是整个巴瑶族的恩人,帮着外人毒害言夫人已经是忘恩负义,你到现在都还在犯浑!”
言淮示意手下将族长拦住,微微蹲下身子,轻拍沙卡的肩膀。
“是不是陈家?”
他直接用了马来语,避免了繁杂的翻译流程。
沙卡听到那个字眼,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竟似不敢和他对视。
言淮继续道。
“他是不是还威胁你,如果把他供出去,就会对你的家人不利?而如果你做成了这件事,就给你一笔足够离开泰国生活的钱,让你的后代永远摆脱贫穷?”
沙卡的眼神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长叹一声。
“言先生,我们这种无权无势的人,哪能和陈家作对。他的确是允诺我,事成之后就给我一笔钱,但……我并不是想用那笔钱离开泰国生活。”
他眼神里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蜷曲在地板上的身体仿佛不堪一击。
“我只是想用它,来给我三岁的孩子治病。他还那么小,却得了小儿麻痹症,已经在床上瘫痪半年了。”
族长忽然深深叹了口气,转过头去,似是在抹眼泪。
“造孽……造孽啊。”
听完军官翻译后的众人,面色也顿时都变得复杂。
为父不易,沙卡的确是有苦衷,所以才会轻易被陈家的人诱惑。安只不过被沙卡利用了,借感谢的名义,将那块掺杂着特殊成分的巧克力送给时燃。
沙卡还说,陈家的人告诉他,巧克力里的特殊成分只是会令人昏迷,不会置人于死地,所以他才狠下心,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犯下这种大错。
“言先生,都是我的错。”沙卡挣扎着身子爬起来,歪歪曲曲地跪在言淮身前,几乎泣不成声,“我不敢奢求您什么,这条命就放在这,任您处置,只希望您可以放过我的家人我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和陈家接头,他们是无辜的。”
走廊上站满的族人,不少已经开始垂泪。
可所有人都知道,纵使沙卡有一千个苦衷,可时燃难道不无辜么?她凭什么要无端承受这份伤害?
四周沉寂,无人敢作声。
听到身后似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言淮背过身去,踱步到时燃床边,拉开床帘,俯身握住她的手。
“是不是很难受?再坚持十分钟,医生已经联系好了,车一来我们马上走。”
时燃轻轻摇了摇头。
“还好。”
她勉强提着一口气,才能强忍住身体里的那份不适,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
“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不爱听。但是,他也只是个父亲,是个为了救孩子不惜付出一切的父亲,他也有他的可怜之处。”
言淮的眼神,果然在那之后暗下来。
他紧绷着唇,没说话。
过了一会,起身离开。
时燃知道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轻易不会改变,也没希望自己的话能起到什么作用。可他越来越深的眉头,显然易见地昭示着他内心的隐忍,甚至还有一丝怒意。
她重新躺好,几不可闻叹了口气。
却听见言淮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你有没有想过。”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背对着她,“如果你今天死在我面前,我会不会也变成你口中的可怜人?到时候,谁又能来赦免我?”
时燃猛地一怔。
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走远,来到沙卡面前,抬起一只手。
弥生立刻会意,送上一把上了膛的手*枪。他姿态娴熟地握住那把枪,缓缓举起,枪口向沙卡瞄准。
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被框定在法律条文里的规则,有时并不是那么好用。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本就该如此简单。
沙卡认命的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小乘佛经,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枪声砰然响起。
随后是一声痛哼。
不少已经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血腥一幕的围观族人,都因此睁开眼睛。于是惊讶的看到,沙卡的一条腿被子弹打穿,血从枪眼中汩汩流出。
他痛苦地蜷缩在地面上哀嚎,而言淮神色冰冷地收回手,一把将枪扔在地板上,朝旁边招招手,“带他下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