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里坤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看起来比印象中还要苍老一些,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摇,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冷酷而又苍白,阴冷的眼神中充满了幽怨、愤恨、惶恐与落寞。
此人正是西凉神威王赫连尊。
“赤里坤,你不认识我了吗?”赫连尊犀利的目光直视着赤里坤,在两侧的山坡上,漫山遍野的大夏弓弩手已经拉满了弓弦,那些像森林一样闪着寒光的锐利的箭矢将在须臾之间如蝗虫一般飞来,遮天蔽日。在死亡的威胁面前,赫连尊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希望在他曾经的下属面前继续保有其作为西凉神威王最后的尊严,但他的声音仍然难免有些颤抖。
赤里坤转过身,示意身后的大夏弓弩手暂时把箭放下来。
士兵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一时竟无人响应。
“把箭放下!”赤里坤大声喊着。
军令如山,士兵们纷纷极不情愿地将已经张满的弓收拢回来,但那紧张到极点的气氛却未见缓和多少,士兵们冷酷的脸庞和愤怒的眼神似乎预示着一个必然到来的残酷的结局。
赤里坤回过头来以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赫连尊,冷冷地说道:“神威王,我没有看错吧!你怎么这身打扮,”
赫连尊突然觉得额头发凉,不知不觉间,他已是一身冷汗,他那干巴巴的嘴唇上下翕动了几下,那惶恐无助的眼神就像一头受伤的老鹿。沉默片刻之后,赫连尊终于再度开口说话:“昔时,在龙川,我待你不薄,如果不是遇见我,你如今还不过是一个南川草原上的牧民,终日与牛羊为伴。谁知世事难料,在野狼坡你输给了白袍司徒,我以为你死了,却没想到你非但没有死,反而成了我西凉的敌人――白袍司徒的忠实走卒。此次出师云州,我遭遇到继野狼坡之后平生最大之惨败,也是四万人,四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大将屈突津诺也生死未卜。现如今生死已不由己,只有你能够决定我能否看见明天地太阳,我知你是重情守义之人,如果你还念及往日恩情,就请放我们西去!”
“那么,就让我送你这最后一程!”赫连尊紧闭双目,须臾之后又猛然睁开,眼中似有泪光闪烁,他缓缓抬起了手,大夏弓弩手也开始做准备,右手勾着弓弦,只等赤里坤的手举过头顶,就把弓再度拉满。
紧张的气氛令西凉人倍感恐惧,就连从树林中突然传来的鸟鸣声都变得令人心悸。
赤里坤的手缓缓上升,却在到达耳际的时候停住了,赫连尊看到那只手似在微微颤抖,他感到心跳加速,身体也由于恐惧而颤抖。
赤里坤的手没有继续向上升,而是停在了耳际。“全体!”赤里坤大声喊道:“后退五十步!”
士兵们全都懵了,对这个奇怪的命令诧异无比,一个个竟不知所措。
“后退五十步!”赤里坤厉声喊道。
虽然极不情愿,但无奈军令如山,士兵们只有照做不误,纷纷向后退去。
就在大夏军阵刚刚开始向后移动时,诡诈多端的赫连尊马上向身边的大将野力彦楚使了个眼色,野力彦楚马上心领神会,二人几乎同时打马向前冲去。其余的人也跟着主帅一路向西狂奔,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向西!向西!趁着赤里坤尚未改变主意,以最快速度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千来人的骑兵队伍在夺命狂奔,滚滚的铁蹄卷起冲天尘烟,顷刻间绝尘而去。
赤里坤怔怔地看着西凉骑兵消失在远方深邃的山谷中,他的那只手还在耳边举着,久久不愿落下……
此时此刻,大夏平南大将军司徒川仍然在一片石焦急地等待着来自西边的消息,他当然不知道在绝尘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徒川敏锐的目光并不仅仅在关注云州和静州,他在全力对抗云州的敌人时,也在分析平州的态势,毕竟对大夏国来说,平州作为唯一的战马产地,其地位至关重要。
除了平州,还有一个地方令司徒川忧心忡忡,那就是东州,尽管那里依然平静,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暴风骤雨来临之前的暂时的平静罢了。
另一个怀有相似看法的人是大夏国长公主宇文东歌,她此时还在前往东都的路途上。
司徒川和宇文东歌的担忧不幸成为了现实。
大夏显庆二十年三月初,盘踞在金觉岛上的尉迟金墨在南辰水师地支援下卷土重来,开始向东州进范,大夏国的万里海疆几乎在一夜之间处处狼烟滚滚。
沉重的赋税和徭役早已令东州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死于饥寒交迫之中,而大夏朝廷却不知体恤安民,反而变本加厉,赋税徭役有增无减,东州百姓再也不想忍受暴政,纷纷起兵反叛,加入了尉迟金墨的大军。
东州节度使宫仪浩正无计可施,只知道向显庆皇帝告急,告急的文书雪片似的飞向正在前往东都的半路上的宇文承继手中。
皇帝陛下巡幸东都的浩大的队伍停了下来,宇文承继步下龙辇,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行的将军及大臣们早已守候在龙辇旁边,所有人都恭恭敬敬的垂首而立。
皇帝没有说话,而是面对着东方站立,他那阴沉的脸上略显憔悴,他知道路途还很遥远,此时此刻,他的目的地――东州首府东都城已经不再是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陛下,”大司马夏维伦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东州的局面异常严峻,南辰水师控制了海疆,尉迟金墨亲率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