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苍莽山, 虽不与青林寺同属一脉, 但苏蔷只望了一眼, 便思及几个月前的情形。当初沈妍便是在这座山上倍受欺辱而不得不走上不归路的, 不知这山中的森然阴气中是否残留着她的那一缕怨气。
虽然是在深夜上山,但好在山路虽然狭窄得只容一人通行, 可石阶却也算规整顺坦, 两人各自提着灯笼, 一前一后向山腰而去。
虽然她并未开口询问,但走在前面的洛长念却依然开了口:“四年前仑国蓄意进犯, 大周北境动乱,父皇在调兵援助边境守将之前, 先行遣了一支仅有三十人的轻骑前去支援。那支轻骑名为先锋军,是向丞相在入京拜相之前经多年亲自训导而组建的, 虽然人不多,却可谓精兵良将, 个个都身经百战骁勇况下,那支轻骑每隔五日必定会将行程与境况飞鸽传书至京城,但在他们出发后的第二十日, 有关他们的消息突然断了, 直到又过了十日后, 才有边疆将领的加急军情呈报, 言先锋军在前往北境的半途上抢了军饷亡命天涯, 只有六人在暴露行踪后拒捕自杀, 其他的皆下落不明。”
苏蔷听得心头一跳,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听起来有些耳熟,思量了片刻后终于恍悟:“殿下所言,可是四年前的黄沙案?”
洛长念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你竟听说过?”
传闻中,先锋军是在黄沙河附近遇到押解军饷的车队而生了歹意,后来,虽然军中一百人有生有死,但其家眷无一幸免于难,皆被连坐诛杀。那场血案持续了数月,朝野震惊,被传称为黄沙案。
如今的丞相,当年的大将军向东灼也因此受到牵连,若非当时军情紧急战火不断,只怕他再也无出头之日。可再大的风浪也经不过岁月的磨砺,四年之后,连向东灼都不再提及那件事,能记得的人自然少之又少,时至今日,几乎已经无人再提起那件疑点重重却又证据确凿的血案了。
那时她刚去琉璃别宫不多久,而那个自己在宫中认识的第一个小宫女是与她一同入宫的,名唤蓝心。许是因着都是年少离家,两人又年纪相仿,所以颇为投缘,很快便成了交心好友。不过几日后,她便知道了蓝心的坎坷身世。
原本蓝心也是出身于大户人家,只可惜是庶出,而她的父亲常年在外,亲生母亲更是在诞下她后不久便撒手人寰,从此之后,她与同胞的哥哥在家中备受欺凌。为了以后能让妹妹安乐幸福,她那不甘于世的哥哥便投了军,虽然刚开始的两三年默默无闻,但后来便因屡立战功而屡被提拔。家中的主母得了消息,生怕蓝心会在她兄长回家后挑唆生事,于是借机将她送入了琉璃别宫。蓝心一直以为待哥哥衣锦还乡后自己定能与她团圆,却不想先到的却是一张抓捕令。
她的兄长蓝城被卷入了黄沙案,蓝家上下皆被诛连问斩,包括在琉璃别宫的蓝心。
苏蔷记得,官兵将不知所措的蓝心带走的那天阴云密布,仿若恶兆连连。从此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蓝心,甚至来不及与她道别。那天不久后,有关黄沙案的消息渐渐在与世隔绝的琉璃别宫传开,她才知道了其中内情,也将所有的哀痛与悲伤藏在了心底。
“我曾在琉璃别宫有个朋友,她的兄长便隶属于先锋军,而她也因黄沙案丧命。”她云淡风轻地道,“所以,我听说过那宗案子。”
“原来如此。”默了一默后,洛长念欲言又止,终究继续抬脚向前,只是淡然道,“那件案子能波及琉璃别宫,也足见其影响之广。”
苏蔷有些疑惑问道:“殿下怎会突然提及此案?”
他的声音毫不迟疑:“因为我们今晚要见的人,便是先锋军残部。”
她心下一惊,脚下也不由顿了一顿,反应许久后才惊然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果然,他解释道:“当年他们是中了逸王及其党羽的圈套,军饷丢失一案与他们并无干系。”
她心下一凛,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是被逸王陷害?”
虽然朝堂之上为争权夺势无所不用其极,但先锋军毕竟是为保国之安危,就算逸王欲除之而后快,也应该会以国家大局为重,怎会在北境处于危急之时为一己之私而陷害忠良?
倘若他当真这么做了,只怕不太可能成为一心为国为民的一代明君。
其实,逸王原本并无此意,但押解军饷的车队在黄沙河遇到了风暴,因疏于防御,以至于在渡河时所有的军饷皆被沉于河底。而那个负责押解的将领乃是逸王羽翼,为人城府极深,他不甘于领罪受死,在途中又恰好碰到了赶往北境的先锋军,便心生毒计。那押解官本也出自先锋军,所以与他们甚为熟稔,歇在一处时引诱他们小酌清酒,并在他们醉意渐浓时杀人灭口,从而栽赃嫁祸,诬陷他们夺军饷而逃,并遣人通知北境将领前来援助缉拿。
先锋军虽骁勇,却不妨暗地里的冷箭杀人,大都当场丧命,唯有三五人突破重围逃了出去。那押解官旋即毁尸灭迹,留下几具尸体交由北境将领交差后火速赶回了京城。
逸王得知此事后虽然大怒,却也不得不替他收拾残局,也想要趁机斩杀了太子在军中最为强硬的势力。经一番谋划之后,先锋军杀人夺银的罪名很快坐实,即便轻衣司插手也未能找到对先锋军有利的证据。后来,黄沙案便盖棺定论,虽然牵连了数百条人命,但于金玉辉煌的大周朝而言也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