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
武汉市内筷子湖边的某个出租房里,王灿干完家务活,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明天是周六,他可以不用早起接送孩子。小熙紧闭的小眼,粉嫩的脸庞,让这位父亲心中情感翻腾起来。王灿过去因某个事故离了婚,前妻起初答应孩子由他抚养,可当她再嫁的老公检查出不育之症,她就迅速掉过头来和他抢儿子。他和前妻差点闹至对簿公堂,争取到小熙的临时抚养权。最近他不幸失业,数周内都在奔波劳碌,忙于面试求职。从前当工程师攒下的一笔存款,亦所剩无几,继续抚养儿子的要求,恐怕难以得到法院批准。想到此处,王灿皱起眉头,郁郁不乐地走到窗边。
七月的雨季已经来临,雨整整下了一个白天,到黄昏才停歇,天空阴沉沉的,夜色像泼了松烟墨似的黯淡无光。王灿探头看那湿漉漉还在滴水的房顶,是那种高檐层瓦式,这租来的房子本来是两层的,一楼却被临街店铺占去将近一半,剩下面积只容得一个厨房,他们两父子平时住在楼上。房子临近湖边的小吃街,这时正是生意最热闹的时候,湖边一溜儿大排档全挤满了吃夜宵的客人,各种声音都能听到,手艺人拉二胡那暗哑的音色,混着各家菜倌报唱菜名的腔调,厨房的风箱在呼呼做功,厨子手中的锅铲刮着大锅叮当作响。窗户正开着,一股浓郁的烧烤味悠悠地飘了进来。王灿回头瞧着墙上的时钟,正交晚上10点。
过了一会,王灿到下到一楼,在信箱处拿了一封信。现在很少私人往来会写信了,一般都是用于账单送达吧,王灿心里这样想。这是早上寄来的,普通的蓝色信封,邮寄人那栏却空缺着,王灿随随便便地拆开信来看,信纸是那种很薄的卷筒纸,信的内容是用打印机打出来的。那看起来好像是一首无名诗歌的部分:“当父母回到家中,他们的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上穷碧落下黄泉,任他们找遍了每一处角落,始终无法找到孩子的踪迹……可怜的孩子既不能说是死了,可也不能说是活着。他身处无人知晓的场所,夹在时间缝隙里,困在滂沱暴雨中,幼小生命渐渐消逝,直至获得那永久的宁静……”王灿看完感到愤怒,却也有隐隐的不安,这该是无聊人士的恶作剧吧,再看这信上根本没有称呼和落款,王灿一把将信纸连同信封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
隔日早上,坐落在筷子湖畔三岔巷口的心理诊所里。
王灿头戴耳机坐在方形凳子上,凝神看着桌上平板电脑内翻动的图片。这些图片是由一些墨点泼洒在画纸上制成,乍看挺像是中国山水画中的泼墨技法,实则杂乱无章。可在王灿看来,却是诡异莫名,且分外狰狞,仿佛妖魔鬼怪伸出了獠牙利爪,正准备择人而噬一般。
“这张让你想到了什么?”坐在他身旁的一个男人,以浑厚的声音问道。
“长着翅膀的恶魔。”王灿皱着眉头回答道。
“这张呢?”男人翻过一页,又问道。
“我觉得,像是老女人的脸。”王灿考虑了下,这样作答。
“ok,测试完毕。”男人关闭了平板电脑,站起身来,并示意他摘下耳机。
“高医生,我的测试结果怎样?”王灿忧心忡忡问道。
这位医生叫高明,也就是这家私人心理诊所的医生,这是他两年前和小熙搬来这附近时,才认识的朋友。两人年龄相近,交谈甚欢,王灿还成了他的免费咨询对象。当然,当年曾经坐牢的痛苦经历,他是不会对人透露半句,倒不是他刻意隐瞒,而是为了小熙考虑,怕他受到外界不好的影响。
这时高明轻轻搓动双手指尖,爽朗地笑道:“罗夏墨迹测试法的精髓,就是咱们中国话说的‘相由心生’,不同心理状况下的人看同一张图,会有不同的意蕴跑出来。根据这一回测试的情况,你大致上心理比从前稳定了一些,还存在某种程度的焦虑,我判断是人际关系紧张引起的。此外你有轻度的性压抑。”
“我……我有性压抑?”王灿微微涨红了脸。
“有什么关系,”高明伸手拍怕他的肩膀,安慰这位好友:“你都单身几年了嘛,又不肯交女朋友,有需求也很稀松平常啊。”
“我怕那些女的对小熙不好。”王灿秀气的脸上一阵黯然。
高明看他脸色,赶紧打岔:“小熙最近怎样了?”
“他就是太贪玩了,我很难管束他。”
“单身父亲想教育好小孩总是难的,你的问题就是对孩子太溺爱了。”高明说完,用钢笔在诊断本上工整地写下几行字,末了他斟酌着语气,刻意地隐去一点慎重,只略带关切地问道:“你的那个症状,这个月可还有发作过?”
王灿苦着脸回答:“10天前发作过一次。”
“发作时的情形还是和以前差不多吗?”高明用心地记录,一边发问。
“那天晚上,我直到睡前都和平时一样,到时间就去睡了。快到天亮时我被冻醒,醒来发现身上连衣服全都透湿,席子上一片水汪汪,流淌到床下。起来时我检查过门栓,是在里面扣好的,完全和你上回预测的一致,我这病可以确定是梦游了吧?”
高明点点头,他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解释道:“梦游症,又叫睡行症,是患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起来行走的一种现象。有趣的是,别人充其量只能叫‘梦行’,你这样的才是正儿八经的‘梦游’。你的潜意识在深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