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伺候太子换下朝服,元禄在一边候着,道:“路大人昨日出京,临走时托人转交给夙羽卫一封信,还请殿下亲启。”
姜玘放下手臂,回身道:“他此去路途遥远,你派人送他一程,抵达风州后,让宁遇着人暗中保护。”
元禄道:“殿下觉得路大人此番会有危险?”
姜玘扯了一下唇角,望向长夷,“她的属下可不是些乖顺的绵羊,薛家少帅也喜欢凑些热闹,路方孝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元禄嘴角不禁抽了抽,“殿下是故意让路大人去试探的?”
此时长夷的睫毛动了一下,睁开眼。姜玘没有再回答元禄的话,而是走到长夷身边去,低头探了探她额头,“卫太医怎么说?”
元禄道:“卫大人之前又给姑娘开了一个方子,臣派人煎好了服侍姑娘喝下,此刻姑娘狂躁之症应好了不少。”
长夷转了转眼珠子,漆黑的眼睛看姜玘,瞳仁晶亮。
姜玘的手就垂在她脑袋边,她歪了歪头,脸颊蹭上他冰凉的手背,呐呐道:“……姜。”
“你还记得我?”他弯了弯唇,坐在她身边,揽着她腰扶她起来,放她伏在他怀里,她手脚动弹不得,发顶蹭着他的下巴,睫毛扫过他脖颈下的肌肤,姜玘低低笑了声,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脑袋看了看,“都几年了,难得看你乖一次。”
她脑袋沉重,微微阖上眼帘,呼吸粗重起来。
姜玘松手,重新把她揽在怀里,手掌贴上她后心,轻轻传输真气。
他感觉到她真气虽然紊乱,但是较之之前平和了不少,大概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琴荷昭训”了。
姜玘自认为在男女之事上,并非一个多情之人,甚至可以说成是薄情。他十四岁出京,此前未曾碰过宫女,十七岁回宫之后,正值朝政混乱,党争严重,也无人主动去提寻年长宫女教授太子房第之事。之后即使是纳了妃嫔,东宫中收下的各路美人不少,他虽没有违抗父母之命完全冷落那些后妃,也不曾对谁有过动心或是偏爱。
唯一只有沈氏,因她手段干脆利落,他姑且纵容她协理东宫。
于姜玘,人有七情六欲,亦有身体之欲,不可避免,只是不会让他心有波澜罢了。那些女人更像是工具,同千千万万个朝臣一般,他既不得不面对,也要以心术镇压。
没有一个帝王可以随心所欲。
姜玘收掌聚气,贴着长夷的背脊,再次一送。
强劲的真气弥漫开来,鼓动袍角翻飞,元禄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搅得难受,喉间有腥甜之味上涌,忙慌慌张张地往殿外奔。
这世上的人,也许无论如何都不会料到,一个弱冠才两年的男子,居然从十四岁起就拥有可以独步天下的绝世内力,那种蛮横的内力输入到一个孩子的体内,几乎不可避免地会使人饱受折磨最终自绝而死,即使那人拥有非同常人的忍耐力,最终也会经脉断绝成为废人。
可是姜玘却坚持了下来,甚至在他十八岁时,学会将无边内力化为己用,而不用外力压制。
他的武学师父——夙羽卫总指挥使温复曾惊叹不已,说他拥有天生适合武学的根骨,以及非凡的毅力,注定不是池中物。
有些人与生俱来就是人上人。
他或许天生天潢贵胄,或许不过贱如蝼蚁,但最终,他要么杀身成仁,成就千古之名;要么立在顶端,俯瞰苍生。
姜玘就是其一。
而这种人,往往会被另一个势均力敌的灵魂吸引。
姜玘与长夷,若非出身境遇不同,年岁不同,恰恰棋逢对手。
长夷随着内力的传输,渐渐重新沉睡过去,夜里又醒来,只一声声期期艾艾地唤着“姜”。姜玘撑手坐起,睡意浓重,眉间本拢着不耐烦的煞气,一旁守夜的宫人提灯进来询问,姜玘喝退了宫人,独坐片刻,下床走到长夷身边,捏了捏她的鼻子,“再吵,孤派人把你的嘴封起来。”
长夷觉得不舒服,歪了歪脑袋躲过他的手,眼睛瞪着圆溜溜,直瞅着他瞧。她本是个玲珑剔透的丫头,这般更显得惹人怜爱,但这样的神情几乎从未出现在长大后的长夷身上。
姜玘此人,觉没睡好的时候脾气特别大,但凡在他身边伺候稍久的人都不敢在太子爷睡醒后贸然上前。此时长夷再怎么同他卖弄乖巧,他也始终冷眼看着她不语。
他一股火气蹭蹭蹭上来了,打也打不得,骂她也听不懂。
长夷这时口风一转,道:“鹅……”
“鹅……饿……”
他听了半晌,方才听懂,沉默了一会儿,着人去叫来已经入睡的元禄,元禄头一次大半夜里被人从被窝里拎出来,提心吊胆地看着太子,太子道:“她饿了。”
元禄头疼道:“您传膳便是……”
姜玘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元禄连忙改口,连连道:“臣这就去准备点心,安排人伺候姑娘吃下,殿下您尽管休息!”
姜玘道:“把她带到偏殿去,孤烦死她了。”
元禄:“……臣遵命。”
他觉得自家殿下在处理长夷姑娘这事上,实在是不敢恭维。
长夷的病还没好到可以除掉锁链时,沈氏的禁足已经解了。
这几日,姜玘将长夷放在偏殿,自己得以睡了好觉,白天沈良媛常入云汲殿侍奉太子。良媛生有一副好皮囊,眉眼盈盈,宛若秋水,常以团扇掩蔽容颜,顾盼间精妙无双。她举止间端庄大方,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