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神殿到底是什么。
你不该问的,你不问,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你早年体弱,本该寿尽,神枢用其一魂铸你一命,你又怎能敌封痕之苦
但你多犟啊,就算是痛得在地上打滚,也不肯服软。
你又有多狠啊,你明知此去不可回头,你还是同意了神枢抹去你全部的记忆。
你不是说好了,不会忘了我吗
对,你天生就是神枢,只有神枢,才会对自己这样绝情,这样果断,不留半分退路。
我让越清古把玉枭拿给你时,暗暗期待过,你会不会记起什么来,那是用我的血温养出的兵器,你会不会,稍微想起我的存在,感受到我的温度
但你没有,阿伶,你把我忘了,你甚至记得王二公子的一张脸,却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痛至极处,我跪地哀求过神枢,我说,尊者,救救我。
他只叹,痴儿。
痴如我,不求活。
小公子总以为,我对他百依百顺,从不反驳,仅仅只因当年是我亏欠了他,亏欠了王家,其实哪里仅仅如此
我希望他顺心快活,他便会对你好些,别把你变成冷冰冰的杀人凶器,我的阿伶,她是个柔软善良的女孩儿,会小心翼翼地捧着两只蝌蚪,将它们放回池水中。
但我做得再多再多,也不敢越过神枢给我画下的那条界限,我像是一个被铁链锁在木桩上的人,可去之地,不过是围绕着昭月居一亩三分,来来回回,也只是原地打转。
世人所惧的昭月居抉月公子,其实从来不过是一个提线木偶,不可越雷池一步,不敢反尊者分毫。
因为他说了呀,你此番入红尘历劫,是要明白什么是神殿,什么是使命,什么是信仰。
我实不愿去想这些高深的道理,我只想你好好地活着,平安喜乐,顺心如意。但我做不到啊,阿伶,我保全不了你,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浩瀚人世里历经苦难,眼睁睁看着你被小公子伤得体无完肤,我不能出手相救,不能更改棋局,甚至不能
告诉你,我为何绝望。
无能为力,不可伸手,我需得忍着锥心之痛,亲眼见你步入毁灭。
知道一切而不能说破的人,承受的煎熬是经历这一切之人的双倍,或许真的是我根骨绝佳吧,神枢才将此重任交付于我。
又或许,只不过是因为,他深知我奋不顾身会为你去死,所以从来不曾担心于我吧
但都不重要了,曾得过一瞬笃定的誓言,便是恩赐,我该知足。
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枢问过我,这样为你,苦不苦
哪里苦
怎会苦
我所有的痛苦仅仅只是因为,纵我粉身碎骨,也无法为你铺就一条平坦的大路,不能为你挡风遮雨佑你平安幸福,更未能替你承受那夺去你半条命的三十九刀。
而非,为你受尽这炼狱。
为你,从来不苦。
为你,是可以献祭生命,骨血,抛低头颅,鞭笞灵魂的“我愿意”,不求任何回报,不望半点回音。
以当日的那只红孔雀下注,以来生我与你的缘份作赌,我起誓,为你,从来不苦。
我连死都不怕,怕什么苦
只是我的小阿伶你该怎么办啊你是神枢,小公子憎恶神殿已久,你与他之间,是不是还有恶战到那时候,谁来护你
我放心不下你啊,牵挂着你以后可有人心疼怜惜,可有人照拂偏爱你性子那么刚强倔强,不肯服输,会不会撞得头破血流还会有人轻轻替你擦拭衣角,抹去泥点吗
朔方城的小公子岂是可信之人他是连自己都舍得算计的狠绝之辈,我岂敢信他
但放心不下也别无他法了啊,阿伶。
你总问我,抉月,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呀。
你说,为什么
你还总说,抉月,你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你说,怎么能
今日这场落雪,像极了那天凤台城中,梅花共雪落成雨的夜晚,星光点点的河心,泛着的那只舟上,你仰面而笑,弯眼如新月,唤我,月哥哥。
而不是,抉月公子。
故而今日听得你再唤一声,也算是善始善终了吧,我不贪心,一点也不贪心。
小阿伶,月哥哥先去那个很黑的地方,为你亮灯,探路,打败所有的怪兽。等你百年过后,再来之时,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