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时归道:“不然你更希望我直接将你打一顿?”
曹管事想了想,点头说:“其实也好。您要是想揍我,我肯定不会有怨言的。”
叶时归胸口怒气腾升,但曹管事却已经又笑吟吟地道:“小王爷您也莫要再为我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你想知道的那些事啊,其实在我心底压了许多年了。一直没同人讲过,本也不打算要讲的,但我明日便要死了,对着您的时候,还是想将一些话讲与您听的。只是听完以后,您也莫要记着,只当听了个故事,寻了个不怎么欢喜的乐子,那样就成了。”
曹管事早年出生卑微,彼时旱州尚是末等人的地狱,他一家子过的艰辛,本以为这辈子都是没什么转机的了,没成想在他成年那年,却是遇到了他的妻子张氏。
张氏本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与他一见钟情以后,不知在家中闹了多久,竟是让她家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
曹家被提携着一步跨出泥泞,在张氏诞下一女以后,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梦般的不真实。
而事后也证明,这一切,的确就是场梦。
马太守被派到南庐那年,张家因与此人意见不合,不久后,便被陷害的一夜之间跌入了深渊。
张氏一家被抄家被打入牢狱,张父被罚流放,张母不堪其辱选择撞墙自尽,而后在张氏开始精神受损的时候,那把火燃了过来,竟是连曹家也受到了牵连。
曹管事又一次摔落谷底,而且因着马太守掌权的缘故,南庐的等级观念一时间是浓重了许多,渐渐的,在旱情延绵而无法解决的时候,人开始了吃人。
当时南庐有个规定,每户人家每月要按照规定上交一定的粮食与银子,不然的话,交不出的人就会被拉去当没用的两腿羊解剖吃掉。
彼时曹管事的父亲染病去世,母亲因悲伤过度,不久后也跟着离世,他为了赚钱养活妻女,时不时的就会去接一些城外的重活。
之后有一天,待他回到家中时,发现人都不见了。
找到衙门以后,这回倒是愿意帮忙了。
张氏精神自她父母死后就一直不太好,但寻常里还是正常的。
但在他照常去城外干活的那日,张氏无端的,就抱着女儿推开门走了出去。
南庐街道多有乞丐,暗处更不必多提。而这些乞丐之所以还能安全呆着,全因为城内的人怕吃了他们会得病。
然后呢?然后他们没被人吃掉,反倒是抓了人来吃了。
那个传闻里有点疯癫的女人,就这样被虎视眈眈的一群人抓着去到了偏僻的乞丐集中营里当了粮食,包括那个尚只有一点大的孩子一起。
事后差役将参与过的人都关进了大牢里,曹管事本该是解恨了的,直到有一天,他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当年张氏被吃的那件事情。
他们明明见到了,但是选择了见死不救。
连带着木屋里的其他乞丐,在听到他的质问以后,也只是桀桀怪笑地说,这些事哪能是他们想阻止便能阻止的了的,要怪,就怪你自己当日没看好你的妻女吧。
所以,后来收容所里,即便已经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当他看到那一张张污黑脏乱的脸时,他仍旧是,一眼就将那些人认了出来。
不公平呐,真的是不公平。
当日叶时归走后,他看着那记满了不同名字的册子,只觉得满眼酸涩的想哭。
“——王爷啊,我恨呐。”曹管事扯着胸口处的衣襟,几乎要笑出了眼泪:“你肯定是不会明白这种心情的——为什么我的妻儿死了,那些人却是活的越来越好?”
叶时归张了张口,却是说不出任何的东西。
曹管事也不强求答案,只稍稍的,就是往身后那肮脏的墙壁靠了靠:“我一直在想,如果您能早点来到南庐,那该有多好啊……”
那样的话,张氏一家不用含冤而死,往后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更谈不起去恨,只需继续当着他的曹小管事,在乱世中陪着那座城市一同慢慢变老,那样就很好——而不是像今日一样,因为满心的忿怨,而选择叛主毁城,拼死也要拉着那些人一同坠入深渊。
是的,梁太守所说的新派去的那批人,就是他用尽了法子,一同在那天里调过去的那些被他记了一辈子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在出事以后,那么迅速的就暴露了他是细作的身份。
曹管事闭了闭眼,不去看那似乎是微红了眼眶的小王爷,缓缓的,已经又是说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我要对得起我那些死去的家人。做这件事,我不后悔。”
从大牢里出来时,外头日光耀眼。
叶时归进去时胸口憋了鼓气,出来时仍旧是憋了鼓气,这一躺进去,他也说不清是个什么感觉,只能说一些事倘若知晓了全面,当真是不知如何去评价的好。
他脑袋昏昏沉沉的回到王爷府,本以为自家宅子是最不易被攻略的,没想到一过拐角,王爷府却是被砸的最为不堪入目的那个。
叶时归眼眉一跳,里面的人见他回来,如见到主心骨一样扑了过来。
他听这些人语言混乱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但清清楚楚印在脑子里的,却是只有一句话。
咏常失踪了。
蛮人攻打进城那日,他照常宿在了城外的古庙里头,他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