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去世了的消息很快就经她哥哥嫂嫂之口传到了荣国府里。
彼时, 王夫人正在佛堂里面日常捡佛豆,听周瑞家的回报这个消息的时候, 捏着佛豆的手指尖微微有些泛白,脸色也是有点子错愕, 可也就是那么一瞬间, 很快, 便继续回复了那古井无波,温柔慈善人的基本状态。
而周瑞家的还在接着说:“她哥嫂两个才把事报了上来,问要咱们府里烧埋丫鬟的例银呢,您看这事儿……”
“给她十两银子便罢了。”王夫人抬起眼眸来, 看着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观音雕像, 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心事, 只幽幽道,“她去得太急,也不知是不是受了风寒没挺过去的,若是这病能过人倒是麻烦, 这么着,吩咐她哥嫂, 她的尸身与随身衣服皆不可留, 快送到外头早早焚化罢。”
周瑞家的回了一声是,自下去安排。
而王夫人这边, 只对着观音雕像又发了好一会的呆, 很快便又低下头去捡佛豆, 只仿佛什么人都没来过, 什么事都没发生。
王夫人都知道了,离宝玉知道还远么?
而宝玉听到这个消息的事后,本是在捏着个帕子学如何端庄优雅地行礼,按着嬷嬷们的高标准严要求,是需要她保持着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态度的,可宝玉听到小丫鬟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
下一刻,颊上又滚下两行泪来。
嬷嬷们那边,看着宝玉一激动一上头就什么规矩都忘在脑后了,也唯有相视苦笑——一开始来荣国府的时候或许还会有那个心思好好教,可这日子久了,说八百遍了宝玉还是该咋样咋样,这无疑是让人绝望的,到现在她们都已经懒得再细细提醒了。
就这资质,拯救她的办法……
一,放弃那荣华富贵的心,找个不如荣国府人家嫁了,这样宝玉虽然天真懵懂不通世务,荣国府也能仗势护着她些。
二,塞回娘胎,回炉重造。
她们只是教引嬷嬷而已,实在做不了有教无类的孔子,把什么贩夫走卒都教导成七十二圣。
而宝玉这边感情上来了,自然是不把教引嬷嬷的黑脸看在眼里的,只对着袭人哭道:“昨日我就说晴雯死了,你还不信。现在果然是应验了吧!”
坦白讲,袭人心里也是一惊。
——昨儿晚上,宝玉半夜叫了两次晴雯呢。
第一次就是正常醒了之后要喝茶,只是忘记了晴雯已经不在身边了,陪着她的是袭人,才直接就给叫错了。
后一次却是梦中惊醒,据宝玉自己说,其实也没梦到什么,就是单纯的晴雯走进来,笑着拍醒了宝玉,说了一句“今后你们自己好生过吧,我不奉陪啦”,便一个转身,飘然而去。
梦里的宝玉哪里肯放晴雯走,当即就坐起身来要拉晴雯,可伸手一捞,却什么都摸不到,想爬起来,身体却不受控制。
然后就是霍然惊醒,只对着袭人哭:“晴雯死了!”
袭人哪能信一个小姑娘做的梦呢,压根没往心里去,只拍着宝玉的手好一阵的劝慰,又是“这是哪里的话!”又是“不过是吹了点冷风怎么就到这地步了”地说了一通。
可现在……竟然是真应验了么。
这时候袭人都忍不住有点怀疑和揣测——宝玉衔玉而生,现在沸沸扬扬的又都在传她是天生贵人,娶之可得天下,原来这神异都……都体现在细节上来了?
她怎么想且不论,只见宝玉又哭着问那来报信的小丫鬟:“是谁来报的,晴雯姑娘去世前可有说什么?”
“她哥嫂来的。”小丫鬟回道,“说的是半夜突然就发了热,浑身上下都不得劲,直着嗓子叫了一夜,到天明便咽气了。”
宝玉一听,又是两行泪水滑了下来,又问:“叫的是谁?”
小丫头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细节,又不想说自己不知道,只顺嘴瞎编:“叫的是娘。”
宝玉道:“还叫谁?”
“没别人了。”
“你糊涂!”宝玉拭泪,哭着骂道,“必是没听真切!”
那小丫鬟已经是被骂的找不着北了,倒又有一个伶俐的开了口,说的是方才说话那小丫鬟确实是没听真切,我还去看了晴雯姐姐呢,她其实也不是死了,就是天帝陛下缺个花神,就让她上去管花了,让你不要牵念,又被宝玉逼问是总花神还是管一类花的神,小丫头无法,胡诌了个芙蓉花。
宝玉这才好了。
萌萌哒了。
既然那位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在的天帝陛下背了这个锅,那他现在自然在没有那种晴雯是为了自己死的负罪感,偏头再看着那还没有开放的芙蓉花,整个人都欢喜了起来。
就这份小丫鬟的瞎编她都能信的样子,再有这一份不肯接受现实的德行,倒看得教引嬷嬷们又是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只觉槽多无口,深感这府里的人画风都很神奇,吐槽宝玉这样的人进宫怕是活不了三天。
可这时候的惊异与嫌弃,没过两天就变成了震惊——
荣国府里,一夜之间,所有水芙蓉都开了。
且巧之又巧地,花开在了宝玉抽空给晴雯写了个《芙蓉女儿诔》,烧给晴雯以作凭吊的第二天——嬷嬷们虽然不知道宝玉到底给晴雯写了什么,却是知道宝玉都神思不属了好两天,学完了规矩之后都不在榻上歪着了,只难得地磨了笔墨咬着笔杆子苦思冥想许久,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笑的,却在某一个下午,在课业完成之后拿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