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九章人间一直在做
萧琰遥望天边, 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是李毓祯, 会怎么回答?
她觉得:这个问题要叩问自己, 更要叩问李毓祯。
心中油然升起另一种明悟——应该是在很早的时候, 也即:外祖父景宗在为李毓祯取字“昭华”之时, 就已经确立了大唐的储君, 而不是将她列入选择对象。由始至终,李毓祯都是他属意的皇位继承人;而齐王, 从开始就是景宗为她选择的磨刀石。
而景宗越过他的子女,选择皇孙辈的李毓祯,应该是有某种必然。
萧琰以前就此思量过:论治国之能李毓祯不见得最出色, 反而是齐王在这方面显现更优异;虽然李毓祯的军事天分和指挥才能令人惊艳, 但大唐有枢密阁、参谋司, 军事决策架构可以说相当完善了, 军事天赋就并不是大唐帝王必须的条件。……萧琰那时就在想:难道就是因为李毓祯是星命?而她又正好有非凡的武道天赋, 将来很可能晋入先天,有着悠长的寿命, 实现天启必须有这样一位帝王?
此时此刻, 萧琰有了更深的想法:不是因为李毓祯是星命,确切的说,这不是先决条件;而是她在武道上“必会晋入洞真境, 且有晋入先天的很大可能”,这才是她被祖父景宗选中的必然。
现在想来, 这就是景宗皇帝的一种制衡。
皇室对云端, 也并不是放心的。
空旷的林荫道上只有两人轻微的足音, 还有风吹动树叶的轻簌,气氛沉静又肃穆。
萧琰眉微抬,仰首看向天空。
和合的秋日朗朗,天空很明净,悬浮着几朵白云,高远宁静,看起来祥和无害,但它也可以化为乌云砸落人间暴雨。……世间万物没有只有利而无弊的。
她澄澈的眸子迎着阳光,清净烁亮,又如琉璃般通透,那眼神却有些远,似出神。
此时她的识海中正有一幕幕光影熠熠闪闪:有她见过的、听过的、读过的、想过的;模糊的、清晰的。穿梭着、辗转着、融合着,宛如一条光河流动,洗濯磨淬,却又寂然无声,沉静深邃。
这是她的思维长河,具现在她的识海里,如时光洗练了岁月,过去、现在、未来,剔除一切芜杂,洗濯一切情感,磨淬出的就是纯粹。心神沉入长河,忘却自己的身份,不带感情,不加立场。她的道正心诚意,正,就是要无有偏倚。世间万事万物,都应按照它的本来面目去思索。
……
远在长安的宫墙内,李毓祯也在望空凝思。
早朝结束时,长安城的上空已是乌云渐逼,寒风飕急,眼见不久后就要落一场深秋冻雨。
九月上,大唐帝国的节气还未立冬,随侍的宫人已经在夹袄内套上毛织线衣,可知今年必是迎来一场凛冬。司天监立秋时就已提醒今冬降温会提前,大寒,多地有暴雪。昨前两日,安北都护府、河北道就有雪讯前后脚飞传入京:安北暴雪!燕州暴雪!
往年八月中下的时候,安北府就已经有雨夹雪天气,今冬暴雪虽然提前,也还不太令人吃惊;但通常立冬之后才降小雪的河北道燕州,竟然在九月初就降暴雪,实属三百年来罕见。政事堂和尚书省的诸公虽然早已阅过司天监提交的今冬气象预报,也还是意外!震惊!
虽然雪灾数据还未及统上来,但统筹灾务的尚书省已经可以预料,灾况很可能糟糕。
安北府地处最北境,往年临冬时就有大雪,故官民入秋就检修加固房屋是例行常事,今冬暴雪虽提前,但受灾面应不会太大。然燕州暴雪却是让人措手不及——往年都是入九月,地方官府才派遣人员核查坊间俗称的“薄皮房”,诸如茅顶、薄坯、棚屋之类,责令加以修固;今冬暴雪却是提前了整整一个月!——尚书省诸公都是一脸阴霾,很不乐观的预估:雪灾垮塌的房屋可能不下十万户。
关于救灾朝廷向有例制,太宗皇帝编《救灾书》以来历朝都有增添补充,一应章程都是完备的,形成了一套高效的机制,地方官府和户部工部等中央部司循章执行即可。但是,还有救灾之外的状况:
——灾中垮塌的民房是否已在州县“危房条目”备案?若无备案,则地方官府核查失职;若有备案,是否已经列入危房改建的计划中?若还未列入,地方官是否对朝廷下发的“百年安居大计”有怠慢、延宕?若是已改建的却垮塌了,是否有官员贪腐,承建中是否有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等等。这些,则属天灾外的人.祸,也有御史台、监察司、廉政署三司按“遇灾必查”的章程去查,该关的关!该黜的黜!该杀的杀!
若还有其他例外的状况,也自有尚书省随报随处置。
这些,都无须李毓祯去思虑。
但她这会沉眸思忖的,也还是与凛冬天气有关。
大唐帝国的司天监比以往历朝的司天监都要忙,职责繁重,其中一大职司就是观测气象,每旬、每月、每季都有气象例报,预知灾害,指导农作物播种和收割,预防霜冻、雨雪等天气灾害,这是报给政事堂、尚书省、司农寺的,皇帝不会看这个。大唐皇帝关注的是大气候,司天监每十年就要做一个全帝国和全大陆的气候汇总,有大汇、中汇、小汇。今年正是百年“大汇”。早朝结束后,李毓祯才出紫宸殿回东暖阁,司天监正监、灵应县公李太兄泻蚣了,将百年大汇报给了李毓祯。
因有图表,奏章选用的是折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