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一片惨白,惨白的灵堂,惨白的孝衣,和母亲惨白的脸。
约有四十来人,跪在这个小小的灵堂里。
首位的是壬婉清,壬坤的妻子,壬鸾輶的母亲。
壬鸾輶跪在后方,看着那个削瘦身影,心好像被悬吊在空中,生出一阵惶恐。
“嫂子,你节哀。”有人上前去劝她。
壬婉清一动不动,睁着空洞的美眸看着那副灵柩。
灵柩里,只有一副衣冠。
当得知壬坤身亡的消息时,她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好像被当头打了一棒,天旋地转。
可她还得强打精神,收拾丈夫的衣冠。
甚至,连尸体都没留下。
人到极度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壬婉清很想哭,她以前总是哭,总是要丈夫来温言细语地劝她。可是,壬坤不在了。挫骨扬灰,就这么一下子,消散在空气中。
她觉得,自己应该哭啊,不然好像对不起他似的。这个时候应该哭啊!怎么就哭不出来了呢?她睁着眼睛,就是哭不出来了。她拼命地回忆,拼命地想。壬坤初见她时慌张的模样;拉着她的手说会为她梳一辈子的头;在她怀孕时的小心模样;在她生产后精疲力尽躺在床上时,握着她的手不停的哭;还有,今天出门前,对她说:
“我去替鸾輶求情。”
他最后也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
壬婉清突然像疯了一样的扑向鸾輶,撕咬着她!周围的人见状,赶紧上前拉开她们俩。可壬婉清不肯松口,壬鸾輶也一动不动。
随着血肉分离的撕拉声,她们终于被拉开了。
几个长辈挡在鸾輶面前,鸾輶通过人墙的间隙看到母亲满嘴鲜血,推搡着来人的手,赤红着眼睛对她哭吼道:
“是你!害死了你的父亲!”
*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路上的泥点飞溅到鸾輶的绿罗裙上。男丁将妇孺们护在中间,赶着山路。
鸾輶在头,壬婉清在尾。
壬婉清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死盯着鸾輶。
他们九凤一族,最终像鸿鹄一族一样,被赶出凤族。
虽说这是必然的事情,以凤重霄的性子,终有一天会将所有的旁支都赶走,只留下本宗。
但经过前几天壬婉清的那句话,众人的仇恨好像都转移到了壬鸾輶身上,是啊,如果不是因为她,壬坤怎么会死?
众人看鸾輶的眼神都开始悄然变化。
鸾輶心里乱乱的,她觉得自己确实该死,那天死在凤重霄鞭子下的,应该是她。
“小姐,要不要喝水?”一位长者上前递给她水囊。
鸾輶正准备接过,一只大手却一下子将水囊打在地上。
“还叫什么小姐!壬大哥已经死了!都是因为她!
壬鸾輶咬紧嘴唇,什么也没说。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若不是自己,他们怎么会遭受如此变故?
壬婉清的状态很不好,自从灵堂那次事件后就浑浑噩噩的,整日除了对空气说话就是瞪着鸾輶,也不愿再梳头,甚至不让任何人碰到她的头发。
大家都说她疯了,鸾輶不信,可她连靠近自己母亲的机会都没有,只要她一接近,壬婉清就像疯狗一样咬她。
完全忘记了壬鸾輶是她的女儿。
*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的山路。他们从天尽山脉的北边一路走到中部,以确保离凤族栖息地远远的。
“够远了,今天我们现在这个破庙里休息休息。”领路的男人停下,招呼大家进去。
一座建在山顶的破庙,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浮灰厚的可以当被褥,蜘蛛网多到可以织衣了。
壬鸾輶走到角落里,抱膝而坐。
昏黄的烛光相继亮起,那位老者好心的将一只小小的蜡烛放在她旁边的桌上,刚好照亮她昏暗的世界。
她抬起头,看到一个破旧的佛像,没了半颗头和一条手臂的佛像。
烛光柔和地流淌在佛像上,佛像脸上的裂痕和不平整好似都被抹去,慈祥的笑容印在她波光粼粼的秋眸中,好似火一般灼烧着她的双目,让她不自觉留下泪来。
这样的笑容,在很久很久以前,曾出现在她父母亲的脸上。
“轰——”破庙的大门瞬间碎成筛粉,冷风和落叶争先恐后地灌进来,吹熄了破庙里仅有的光芒。一道闪电横劈在男人背后,照亮他黝黑健壮的身子,和那条从右眼到左嘴角的一条狰狞疤痕。
当初打掉鸾輶水囊的男人率先站了起来,被他身边的女子拉住。
那男人摘下滴水的斗笠,拍拍身上的雨。
“哎呀,没想到躲个雨还能遇上猎物。”他舔舔嘴唇,一副很贪婪的样子。
除妖师!
全部人都站了起来,除了被保护起来的妇孺。
那男人桀桀地笑着:“还挺多的,不过我可不是吃素的啊!”
*
血色,全是血色。
几十只赤红的九头大鸟狞叫着和男人撕打,那男人竟未站下风!
壬鸾輶瑟瑟发抖地缩在角落,赤色的瞳孔不断缩小。
太可怕了!这个男人!他比万渊涧的凶兽还可怕!
男人终究是个人,几十只九凤轮番攻击就是神仙也吃不消。
他目光乱转,看到了被保护起来的妇孺。
他阴笑一声,飞身而去!
“不好!他要攻击妇人和孩子!”已经断了一条手臂的三叔捂着流血不止的断臂吼道。他就是打掉鸾輶水囊的那个男人。
其余的人飞快扑过去,还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