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塔尔城的禁宫内,戈扬由阿尔诺陪同着,他身披白色长袍,行色匆匆地穿过环形长廊。
这座塔尔国境内对繁华富丽的宫殿里,四处点缀着彩色琉璃装饰,高耸的方尖窗镶嵌在走廊的一侧,戈扬的身影就在窗影间迅速闪过,走到尽头时跟着侍从拐了两个急弯,来到国王陛下的寝宫内。
即便已经轻车熟路,但按照禁宫里的规矩,没有国王陛下的侍从引领,是不能贸然来到陛下寝殿的。
守在门口的两个侍从穿着枣红色斗篷,整齐地颔首朝这位殿下行了个常礼,而后从两侧分别推开双扇门,王子停顿了片刻,这才在内侍官的通报下进入内殿。
“父王。”戈扬颔首,以示恭敬。
国王陛下很少这样在午夜里急召王子入内殿,戈扬一路上都耽搁不得,消息传到外面时,外界的猜测闹得人心惶惶:有人说老国王得了急病,马上要传位给戈扬王子;有的说国王陛下得到神明指示,要终止攻打罗曼国的计划……
壁炉里燃着熊熊火焰,老国王坐在火炉前的躺椅上,虽然没有脱去外衣,但见戈扬来时也没有起身,轻描淡写地指了指身边的一张椅子,“坐。”
戈扬在椅子上坐下,阿尔诺站在一旁,就算国王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也能从陛下铁青的脸色上看出来,他并不高兴。
“你们出去。”
老国王沉默了几分钟,耷拉的眼皮支撑着困倦,这话是说给阿尔诺听的,后者也很知趣地欠了欠身,跟随屋里的一众红衣侍从退出了内殿,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下来。
壁炉里的火焰像赤红色的小精灵围在一起跳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老国王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他从躺椅上挪动肥硕的身体。
“我记得他是罗曼人吧。”
老国王开口,用下巴点了点门口的方向,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一双枯朽的眼睛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戈扬也抬起头来,“父王的意思是?”
五年前,戈扬身边的一个伴读给他提过这么个建议,从罗曼来的格鲁斯特战俘并不处死,而是当做角斗士豢养在自家的地堡里。这五年来,这个角斗士确实也替王族攒了不少钱财,其中的一大部分都直接入了军备的库房,正是因为如此,老国王也从来没有插手戈扬的事情,任这个角斗士凭自己的本身自生自灭。
可是近来几个月,他听底下的人从外面带了些新鲜传言,说是罗曼国的王子就藏身在塔尔城中,且保下了格鲁斯特家的血脉,还打算把手伸到尘渊岛的军备库中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罗曼王子身在何处,但他的利刃格鲁斯特,他还是有办法除掉的。
至于这个当初保下他的阿尔诺……
......
殿外,阿尔诺和其他的侍从一同,规矩地站在一侧等候。
他看上去和往日一般平静,如水的目光停留在木门两侧象征王权的巨幅挂毯上,那上面编织的是昔日塔尔先祖的铁蹄征战四方、三百年来百姓安居的故事。
塔尔先祖的卓卓功勋阿尔诺从小就在藏书中读了不少,最早是千年前的黄金时代,诸神决定毁灭亲手创造的人类,唯独允许良善的塔尔先祖带着众生灵躲进阿蒙山上避难,后来天降洪水倾覆大地,帕提亚大陆上的人类只留存了塔尔人一支,除此之外,都是化作人形的万千生灵。
在这座城市里,他就如同异类一样行走在大街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戈扬王子跟前的红人,恭敬地称他为“先生”,但背后无一不嘲讽他的身份:来自罗曼蛮族的阿尔诺,狗仗人势的高等奴隶而已。
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阿尔诺早习惯了塔尔人的眼色,眼下,他知道无论内殿里的两个人在谈论些什么,他作为外人都是没资格过问的。
午夜召见本就不是小事,殿内的两个人又谈了许久,阿尔诺只能凭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勉强猜测。
两日前耶梦带来了来自罗曼北境的消息,海极村被一场海啸淹没,算算日子,塔尔人在边境驻军快马来报,这几天也该收到同样的消息了。
要是再加上北海的几艘船只被人鱼族击沉的消息……大概塔尔人也没想到面临灭族的人鱼们居然还有这样的战力,看来女妖灭世的传言已经传到了国王陛下的耳中,所谓出征尘渊岛的计划,即便没有人知道老国王究竟是怎么想的,但眼下看来大约是该有所行动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又该如何做。
门外出奇地安静,直到双扇门从内侧拉开,一身白袍的戈扬王子出现在他的眼前,阿尔诺这才抬起头来,换上一副礼貌的笑容,跟在王子殿下的身后,离开了内殿。
直到走出宫城大门,阿尔诺沉得住气,没有开口。
两扇沉重的青铜宫门在两个人身后徐徐关上,戈扬这才扭过头来。
“你怎么不问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关于我的么?”
阿尔诺依旧平和,故意岔开话题。
这么多年来,阿尔诺在塔尔城中谨小慎微,他至少学会了这一样事情,那就是越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越不能急躁。
而且他了解戈扬的性格,自己不开口问,戈扬也会先告诉他的。
戈扬倒还被阿尔诺这么一问逗笑了,这家伙还真是自恋。
“你留下的那个格鲁斯特,陛下下令立即除掉他。”
阿尔诺张了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