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熟人,我便开门见山,走过去轻拍了一下他。“小令子,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和连金扯到一起去了?”
“是阿真啊!你……你都看到了啊!”他一抬头,满脸挂着汗珠子,又狼狈又委屈,“你也认识那个连金啊?”
“嗯,见过一次,不就是十八公子新来的仆从吗?”我点点头,先将背上的重负解下放在了脚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唉,自从他上个月来到府上,十八公子便嘱咐了管家只要他陪习文墨,做些书房里的事,不要叫他做杂事,管家便把伺候他起居洗用的事情派到了我的头上,我就成了他的跟班儿了!前两日他自己在公子书房里不小心把笔洗弄翻,水洒到了公子之前写的一幅字上,白绢也脏了字迹也毁了。这可是公子近来书写的最喜欢的一幅字,他怕公子放假回来见了怪罪,就不宠信他了。”
小令说罢将手中白绢展开到我面前,果真是污渍斑斑,已经没有观赏的价值了,但其内容字体也还能辨认出来,是用行书写的南朝孔稚珪的《北山移文》。
“这事本来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但就怪我自己嘴巴欠,偏要多说一句。我告诉他或许找书肆里的人能修补回来,可方才进去,人家脱口就说不行,除非重新写。他这便恼了,说我出的馊主意,要罚我还他一幅新字,不然他就跟公子说这是我偷跑进书房弄坏的!这不是冤死我也难死我了吗?我原就是个打杂卖力气的,哪里去给他变一幅新字来?他若去告状,公子只会相信他,哪里会听得进我们这种下等小奴的话呢!阿真啊,我算是死期到了!”小令子又是懊恼又是悔恨,连连摇头叹气,最后索性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我见此情形,实在可叹,前时见那连金只以为他嘴上厉害,有些自负,没想到竟这样霸道可恶。我宽慰了小令两句,复又端详起公子的书法,白绢的下半部分毁损较轻,尚能看清一两行字迹笔锋。这字形浑圆酣畅,但又不过分软柔,收放有度,有筋有骨,真如其人一般俊逸潇洒,风度翩翩。如此,不由我萌生了一个念头。
“小令子,你知道公子几时放假归来吗?或许我能帮到你。”
“就是后天啊!”小令猛然抬起头来,眼睛放光似的看着我,说道:“你能帮我?你会写字?”
“我怎么可能识字啊!”我心中主意打定,对他淡淡一笑,“是我未进萧府前认识的一个高人,他最擅长仿字,只要见过原稿,一定能模仿个八九不离十。不过他这个人只管写不管别的,你要把同样的白绢和笔墨备好,他才肯动手。”
“你说的都是真的?”小令彻底来了精神,也不瘫坐地上,迅速站好,拉着我道:“白绢和笔墨书房里都有,我拿来给他就是了!”
“还有一个条件,这位高人隐居在长安郊外,最不喜接见外人,我因与他相识倒还好亲近,你们却不行。你只悄悄拿东西来给我,我去求他,写好后你就拿去交差,也不要透露这件事,就说是坊间请人写的,谅那连金安了心也不会多管。可好?”
“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阿真,只要兄弟我此次能度过难关,今后都听你驱遣!”他也是实心肠的人,连向我作了三个揖,面色涨得通红。
“走吧,我们回府,你记得今夜之前拿东西来马厩找我!”
……
我只道是去探问一番,不曾想却揽了件“好事”,但转念一忖,这是十八公子的墨宝,竟油然生出一丝欣喜。
傍晚时,小令果然依约送来笔墨白绢,我细细包裹好藏在柴房一角,直至夜深人静,诸事停妥,方点了蜡烛在小窗下细细钻研起来。要说临摹书法,我自开蒙以来也写过不少,但都有清晰的原稿对照,且练习的时日也长,如今原稿已残,时间又紧,难度不免加深了许多。我只能从那仅剩的能看清的几行字里拆出笔划来,慢慢琢磨他的运笔。一夜无眠,我只勉强领略了五六分□□,便在地上一遍遍写,总不敢往那仅有的几尺白绢上下笔。唯一庆幸的是这《北山移文》全篇我都熟知,若是陌生篇章被毁了字迹,更不知从何写起了。晨间喂了马,赶着做完了日常事务,见也不来人用马,便依旧回到柴房练字,如此断断续续又度过了一个白天。入夜后,小令子急慌慌来催问,我方觉时间紧迫,终究狠下心肠往那白绢上动了笔。书写过程还算流畅,不到一个时辰也就好了,估量着也有七八分相似,不细察的话过关是没问题的。黎明时分小令子取走新字,临转身千恩万谢,算是松了我一口气。
经过这两夜一日的精神紧绷,未曾睡眠饮食,我颓废得就像根枯枝,只觉浑身被抽干了似的,又不能大白天去睡觉,只能边啃着蒸饼边干活,闲时上下眼皮打个架。不知几时,正半迷离地靠在草垛子上,忽然“咚咚咚”一阵响声震耳而来,我慌乱间跳将起来,只以为什么东西塌了,却定眼一看,是徐道离一脸肃然地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