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刘迷津不回答她,便扭扭捏捏在他身边弯下腰,眼中带媚,想往他身上粘,却又有忌惮之色,只是玩味地盈盈一笑:“院事,莫非……你看上了这个长着媒婆痣的南蛮子?”
刘迷津还是不答,反倒右手一摆,一股真气将女子推得更远,离开他数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那佳人“哎呀”一声,跌坐在地上。
“谁让你们出来的!”刘迷津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厉。这样的声音,才适合他这张寒冰一般的脸。
“嘻嘻,院事,要蠕蠕说,人都走了……”女子被他无情地推开,却一点也不生气,声若莺婉,娇滴滴让人酥麻:“你还装南蛮子做甚么哦!”她说着就要拿手去碰刘迷津的脸,却震慑于他的冷厉枭寒,凝滞了一下,还是将玉臂收了回来。
“院事,属下觉得蠕蠕说的也有道理。”后出来的那个男子也开了腔,竟是个哑嗓子:“此刻都是自己人,属下不解,为何院事你要还戴着这臭南蛮子?”
刘迷津不言不语,仿佛无视了他们的存在,反倒一挥手,琴音行云流水而来,圆润飘逸。起先有倦倦之意,仿若轻烟缭绕、水气袅袅、云影飘忽。继而水荡云移,绵长的曲调突然起伏不断,奔腾翻涌,好似山雨欲来风满楼。数段之后才归为平缓,末了当心一拨,尤其低沉压抑。
他方才放下手,缓缓轻叹:“前些年我们南进静江府的时候,汉人率迁,便有郭楚望作此曲《潇湘水云》,所谓‘每yù_wàng九嶷,为潇湘之云所蔽,以寓惓惓之意也’。”
“院事,你说的,可是同那句‘郴州幸自绕郴江,为谁流下潇湘去’是一个意思?”那男子疑惑的时候,脸上突出的眉骨愈发高耸。
刘迷津摇了摇头,淡得几乎不可察觉。
“哎,这些南蛮子的东西,都是又别扭又生涩!”男子蹙起眉头,露出烦躁的神色:“属下比不得院事,完全理解不来。”
“要我说,这些甚么琴啊诗啊,有个屁用!”坐在地上的女子笑意盈盈,起言调笑道:“要真天天研习这些没用的东西,还不得跟他们一般,就要亡国。”
“南蛮子的这些东西,细细品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刘迷津说着,轻轻将右手放在左耳根后,就好像揭开一层薄膜一般,缓缓掀开了自己脸上的皮肤。他动作优雅,这一幕却着实惊悚骇人。
那面皮被他甩置一旁,瘫软如一坨肉团,原来,竟是一张□□。
这□□下的真容实貌,眉若云,面如月,一张清幽俊颜煞是好看。唯独那双瞳眸,凛冽得胜过了九玄冰雪。
“你们两个若是没事,就退下吧。”他俯视了一眼蠕蠕,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话语却是枭厉的:“蠕蠕,身为手下,要知道分寸。”
“咯咯咯—”女子嘴角勾着那抹邪魅的笑,什么也没说。倒是她身后的男子,有些心急,低低地唤她:“蠕蠕,别惹院事!”他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抽搐紧,好像心底回忆起某人昔日的手段,隐隐作怕。他单膝跪地道:“院事,那属下们就告退了。”
刘迷津微微点头,末了命令道:“还有,替我去告诉贾似道,叫他后日来见我。”这句话他说得轻蔑又威严,涵带着舍我其谁的霸道,让人不敢背驳。
“遵命!”
“遵命!”
男女齐齐应声,均是单膝跪地,抱拳领命,而后辞去。
屋子里只余下刘迷津一个人。他恢复常态,任他人自来自去,自己又起手奏起琴来,徵位泛音,好似弹出舞玉翻银,疏影横斜的寒梅。在一调、二调不同徵位上重复一调,犹如花引三弄,不觉魂飞。
刘迷津弹着弹着,笑意慢慢地浮显在脸上,眼底里仿佛有一丝恍惚。
他想起六年前,南丞贾似道私下求和,想保襄阳。于是,大汗便派了他到临安来。冬日里的贾家别院,和寒雪一样阴霾。于冰天中百无聊奈,他猛然发觉有人要攀墙而入,便习惯性过去,要取了那人性命。
却发现,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想要攀枝折梅。她被他发现,惊恐得一下子就从树上摔了下来,慌得要命。
“刘迷津”坐在墙头,冷冷地俯视着这一切。
那少女爬起来,也不走,居然敢仰头看着他,清冷黯然,好似静止。不,他顺着少女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盯地是红梅。
像是一瞬间,他迟疑住。
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已跃下,离她咫尺,递向她的手上,竟还持着一枝寒梅。那是他一生中少有的,在想之前便已经做了的事。
“多谢公子。” 少女一刹那的错愕,而后低头娇羞一笑。她站的地方,正好照落下明媚的阳光,于他这厢中,恰巧见得一张鲜活动人的脸孔。女子不美,但一笑一颦都是如此生动,如此.....如此牵起了他的心。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少女主动问他姓名。
“在下姓颜。” 他告诉了她自己蒙人名字里的最后一个字,而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跃起,复回到阴暗的院内。
在落地的那一刻,他回了头。透过院墙雕琢的镂空,看见女子依旧痴痴地站在原地,目光中几许忐忑,几许灼灼,还有几许的似幻似真,都汇成了双颊上晕起的绯红。
这样的目光他见得多了,也完全明白这目光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