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迷津双手轻轻将琴捧下平放,自己盘膝在琴旁坐好,一袭绝尘白衫,仿若山涧泉水般清澈高洁。随手拨弄了一下,纤长的指尖便流出一串乐音,不温不火亦不事张扬。
他滞了手,转头看向辛大露,满目的水天一色,温温和和只是淡然:“辛姑娘,你不过来?”
“哦—”辛大露微微漾着起了一声,收起木檀盒子,半步做一步,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她刚坐好,刘迷津就从背后将双手环上,将她揽了起来。
他虽未曾触碰相贴,辛大露却感觉自己好像就在他怀中一样,浑身都局促不已。她身子蓦然间就僵硬了,不能动弹。
“奏琴,讲究美而不艳、哀而不伤、质而能文、辨而不诈、温润调畅、清迥幽奇、忝韵曲折、立声孤秀。”刘迷津连着说了一长串,冰凉的双手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教她起指:“右手这么是有挑,左手这样则是猱。”
辛大露明明想学琴,可此刻却一点也学不进去,身子微微发抖,眼底尽是惶恐与不安。她极害怕被他抓了手,觉得好生不妥。
“然后右手这么一抹,左手这么一注。”刘迷津执着她早已僵直的手,全神贯注地教她,仿佛丝毫没有发现,她已是比自己还要冰冷。
“刘大人?”她想叫他松手,然后起来,离开这份说不明道不清的尴尬。
刘迷津仿佛置若罔闻,握着她的右手,向后一拉道:“而后剔之。”再将她的左手向前一推:“这边再一下。”
“刘大人!”辛大露提高了声音,猛地主动将手一抽。可是,刘迷津的手明明只是轻柔地握着,却觉得像一对栓人的铁爪,她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刘迷津慢条斯理地转而看向她,双眉平展,墨眸深沉,嘴角无动,若即若离,似浓又淡。
辛大露目光凝在他脸上,这一张容颜就好像画死在了纸上,永远都不会变化,让人觉得太不真实。不知道他知不知攒眉叹,能不能负气嗔,有没有垂泪悲,会不会展颜笑?
“呵呵—”刘迷津突然笑了,这一次他是真笑,眼瞳淡淡似有微光泛起,言辞间落落清雅:“辛姑娘,甚么事?”
“刘大人……”辛大露靠嘴吃饭的人,还不会扯理由:“小的甚么都没学过,你这么教虽好,但是太精深,像小的这种没文化的,学不懂。”
“呵呵—”刘迷津还在笑,似乎嘴角上扬后就挂住了,再也垂不下来。他轻轻松开了手,再将双臂收回,放她起身。
辛大露撑着手就要起来。她半站他坐,正好注目到他乌黑的鬓发腻在白玉也似的面庞之侧,一两缕没有扎住的发丝垂下,末梢落落分明,正附喉结之上,而后缓缓滑落,顺着那干净的白衣领摩挲下去。她的目光也随着这青丝,被引到领口之下:刘迷津的胸膛好生单薄,肋骨根根可见,仿佛拿手一碰,就会轰然坍塌。他白皙的肌肤上好多绛红的痕迹,犹如血上朱砂,或深或浅,长短不一,好似……伤疤?
总之,他的胸膛同陈步元的,完全不一样。
是的,她想到了陈步元。
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浮想起他那宽胸厚背,结实的古铜色肌肤。那凸起的八块腹肌,带着浓厚的男子气息。她觉得刘迷津若说是一幅静态的人物画,精雕细琢的。那陈步元就是一轴摊开的长卷,不及走近已然能见墨迹淋漓,笔走龙蛇,一身的热血都是肆意外放的光华,那是难以描绘的生动。
她发现在无形中,陈步元这个人,好像有些影响自己了。
“辛姑娘。”刘迷津等她站稳,自己也慢慢起身站了起来。他走到靠着侧墙的桌前,竟磨起墨来,只听那墨摩挲在砚上,轻轻的沙沙声,墨香便淡淡萦开。而后,他执起一杆竹笔写了起来。辛大露走过去,见他字字光润,落纸如漆,只是这些个字,都似字非字,好像蝌蚪文般,她一个也认不得:“刘大人,你这是在写甚么?”
“这是琴谱。”他听她说不懂,便耐心给她解释:“琴谱是将字减少几笔,而后复合,用来记指法、弦序和徽位。”刘迷津说着,将手指向一处,好似“下”“卞”两字上下合体:“一字分为上下两部,上为左手指法和徽位,下为弦次及右手指法。”
辛大露呆呆地看着,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呵呵,这个给你。”刘迷津将写好的纸对折,递给辛大露:“在下想,辛姑娘先识一识琴谱,再来弹奏,也许就能记住该怎么弹。”
“那……多谢刘大人了。”辛大露收起琴谱,小心翼翼地放进衣内,便欲同他告辞:“刘大人,时候也不早了,小的想……是不是该先回去了?”
“呵呵,那你去吧,要不刘某送你一程?”刘迷津也不挽留她。
“不用,不用,小的自己出去就好。”辛大露说着就往大门那退,临到要跨出去,她方才想起什么,回头冲他一望,浅笑妍妍:“刘大人,多谢你的琴谱!”她拍拍自己的兜,诚恳地说道:“还有透骨草!”
辛大露转回身去,起脚边走边又笑着回头,远远对刘迷津喊道:“刘大人,下次小的一定要请你吃饭—”这声音绵长,回声从门口荡到室内,又反复了几次才消。
刘迷津就一直看着辛大露远去,这个丫头,连门都忘了关紧。他不得不亲自把门重新带上,反锁了栓子,悠悠又坐到了琴边。
“院事,这女的是谁?”一个女子打起帘子,从内室走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