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大仙,你这是去哪啊?”
青九将木簪插到高挽的发髻里,扯了扯身上发皱的长袍。
铜镜里的人一身青衫,额角几缕发丝垂下微微遮住了深邃的眼眸,整个人如同寒门书生,清贵内敛,与平日艳娇夺目的青家小女,恍若两人。
她看向压着床边艰难坐起看着自己的张兼和,视线触及到蜿蜒在他脸上的疤痕时,眼敛随着紧锁的眉头垂下。
“我要去城里办点事,这几天陈大娘就靠你来照顾了。”
坐在床上的人闻言,抬头笑地敞亮,就算因为笑的弧度过大不小心扯到了伤口疼地龇牙,也依旧挺着胸脯,逞着英雄。
“嗬呀,这有啥,咳咳咳…大仙且去…咳咳…家里有我你就放心吧。”
前日青九为了方便看护两个重伤号,就将他二人直接一起拉到了张家。经过自己这两天的细心照料,体质较好的张兼和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但身心俱损的陈大娘却仍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青九看着说个话都虚汗直冒的张兼和,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强人所难了些,她有些余兴不忍。
“要不我还是再等两天…”
“不用,不用。”
听到恩人略有迟疑的意思,张兼和急忙摆手,他本就觉得自己拖累了青九,现在要是再因为自己导致青大仙耽误了正事…
“咳咳咳…大仙就不要再顾及了,我好歹也是男子,能照顾的了自己和大娘。”
“…”
见他态度此般强硬,青九只能喃喃了句“也好。”随后又交代了几句三顿药别忘了吃,锅里热着饭的话,便拿起墨色油纸伞扭身在张兼和“大仙小心点”声中出了门。
屋外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青九推门瞬间,迎面料峭春寒冻的她打了个激冷,搓了搓手臂,咬咬牙,终还是将手中伞撑开钻进了雨帘。
周围低矮的房屋在密密斜雨里淡成了画卷中的水墨,青衣女子撑伞行于墨色深处,不一会,便同这雨融入了墨画,没了踪迹。
亓阳城内的杨家今早亦不似往日宁静,丫鬟小厮带着都城各大药房的医倌进进出出,院子内妇人哭泣声亦是在人影交错间起起伏伏。
有门路的打探到,原是杨家幺女清早在后院玩耍时不慎跌进了水池,等到杨家家仆把杨婉再救起来,小人已然冻的脸色发青,只见出气不见进气。
听客中不乏唏嘘扼腕者,“这么一好好的闺女,可惜了了。”
彼时阵雨初歇,阳光透着云散处斜照潮湿的路面。
“呼—”
漂浮在碗面上的焦茶打着转。
青九在内城闹市的茶肆中坐了大半晌,听着耳边闲言碎语,心中觉得好笑。
这世上人皆是如此,纵使面上聊的事再为火热,没波及到自己终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抱着对火热谈资的新鲜感,孰知几分真心。
茶散清香,烟雾冉冉。
馆内话茬未落,内城中心却蓦然传来钟声。
鸣钟三下,百官散朝。
店肆内的人知分寸,适时转了话题。再议论,无非是痴男怨女,花前月下的旖旎韵事。
青九对情爱之事兴致缺缺,干脆拿着茶壶一杯接一杯往肚里灌。
待一身着青服,脸憋成猪肝色的老者捂肚匆匆从店门前经过时,她骤然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扬唇拍案。
“小二,结账。”
另一边停在闹市边上的马车自老者从车上下来就不停哐哐当当,伴着瓷器碎裂,还时不时传出男子怒吼。
“都这这么久了!还不回来!掉茅坑里了吧!”
“大人息怒,文太医年岁大了,腿脚实在不利索,大人您多担待啊。”
“担待担待,要是我家婉儿有个三长两短!你和你师傅都担待不起!”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医僮躬着腰,干干陪着笑。
…
这边文太医在叫骂声中,终于出现在了街角。他一路拎着衣摆小跑到了马车边,舛舛上车后便立马对着杨大人弯腰拱手连连赔着不是。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下官昨晚吃多了酒糟,实在不是故意的。”
车内着武将官袍的男子对其歉言置之不理,只是掀开车帘对着车夫面色不善,语气极冲,“还不走!等着给马喂草呢是吧!”
车内老者与背着药箱的小医僮知这是不好对自己发脾气找出气筒呢。
二人对视撇嘴,眼里尽是无奈。
事,得从今个早朝说起。
东齐朝堂上,以国师为首的文官与以三皇子为首的武将素来不和,最近更是因为沭阳王回京而吵得愈发激烈。
杨父心直口快,朝堂上好好怼了番奏请提削减军费的国师走狗。他散朝时还与同僚炫耀,称国师是个怂包,连自己人受欺负都不敢出来说话。
可等自个到了宫门口听了小厮来报,霎时觉得眼前一暗,堂堂东齐武将竟差点昏倒在了朝阳门前。
他人急得连家都没回,穿着官服拐弯便去了皇太妃的“逸清宫”,直到请到了同意带宫中医倌到家中探病的懿旨,这才稍定啦心神,携着宫医匆匆回了府。
只是归府途中不知文太医是不是年纪大受不了如此颠簸,靠着座椅昏昏欲睡的老者突然惊醒,“噗噗—”炸出一串连环炮。
随后老者捂住肚子表示自己实在坚持不到杨府,便慌慌张张地下了车穿过闹市去出恭。
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马车轱辘连轴转,一路加鞭总算到了杨府。
饱受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