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宁没曾想过,身在东宫太子身边的夏侯柔,也会遭遇不测,只是她依旧无法笃定,夏侯柔身上的怪病,是下毒所致。她蹙眉,心口被千斤巨石压着,宫女给她送来一杯茶,她捧在手中,也不曾喝一口。
只听得夏侯柔沉默了些许时候,再度开口,言语之中,满是女子最细腻的心思和感慨。“太子殿下对我的心意,我自然是清楚的,否则又怎么会嫁给他?可是,崇宁,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就算这场病不会要我的性命,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生着这种病,太子即便不厌恶我,也绝不会再喜欢我了,他对我的情意,也终究会被磨光殆尽。而母后……就算不怪罪我,再过两年,也绝不会拦着礼官给太子拟定选妃,难道我还能用这种病去拖累太子?是我真心喜欢的人,我不忍心,还不如这病早些让我走的好——”
“这病说不定,没有太子妃想的那么可怖。”
穆槿宁眼神一沉,晶莹面容上没有一分喜怒,沉声道。
“崇宁,别安慰我了,若是小病,如何难得住那么多太医?太子从宫外请来了名医,如今的药,也只是稳住病状,并无好转的迹象。”夏侯柔苦苦笑着,她天性乐天知命,只是更怕这等磨光人所有耐性的煎熬,伤了所有人之间牵系的情感。
“你愿意让我看看你么?”
穆槿宁探着身子,往前挪动几寸,语气之中,满是温暖柔情。
“除了贴身服侍的宫女,几乎无人愿意看我的脸了,你当真想看?”夏侯柔身子一僵,这才转过脸来,透过帐幔仔细望向不远处的穆槿宁,如今但凡来探望她的人,都会带着面巾,唯独穆槿宁,她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她的胸口涌上一阵莫名暖意,其实她也不愿相信自己的疾病,会连累别人,只是又无法说出口,那些带着蒙面巾来看她的人,她一个都不想见,与其听他们说几句安慰话,还不如一个人呆着。
“你跟太子好像,他也是执意不肯带那些东西,说如果会过人,早在行宫就一起生病了。”夏侯柔的眼眶不禁变得通红,她虽然方才才说出那些话,其实内心牵念的人便是对她一往情深的太子,只是太子还年轻,她无法自私霸占他,拖他的后腿。穆槿宁的坦诚,更让她愈发想念太子秦玄。
“若是太子妃依旧相信崇宁的话,就不妨让崇宁看看。”
穆槿宁眼波平静从容,她探出一只柔荑,见夏侯柔不再说话,才无声将帐幔拨开。她看了一眼夏侯柔的面孔,仿佛不敢置信,她猝然起身,直接坐到床沿,这才能更靠近地看仔细了。夏侯柔见她跟自己只有咫尺距离,蹙眉,正想开口,已然被穆槿宁生生打断:“你不用劝我,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借着烛光,她审视着那张面容,她看的太过专注,眼神之中却没有一分嫌恶和别扭,才使得夏侯柔安心给她窥探。
夏侯柔原本是长着一张娇美稚嫩的面孔,特别外有古灵精怪的神韵,只是如今,她的脸上长着几个脓疱,有的已经收干,有的隐约看得到还有脓水。由于许多日子不曾晒到阳光,原本蜜色的肌肤,苍白如纸。
穆槿宁不曾言语,视线又从她的脸上,落到脖颈之上,那里也无法幸免,也长了一颗,她轻轻拉过夏侯柔的手,夏侯柔被她过分亲近的举止吓坏了,不免扬声阻止:“别碰。”
她仰起小脸,默默望向夏侯柔满是泪光的眼眸,淡淡一笑,柔声说道:“没事的,你没听说我沉入湖内昏迷了四天还会醒来活下去,太子妃你身上的,也绝非能是什么歹毒的恶疾——”
话音未落,她便已经垂下眼眸去,轻轻拉开夏侯柔里衣的袖口,那纤细白皙的玉臂之上,也有几个收干的肿泡,如今贴着肌肤,已经成紫黑色了。
待她审视了许久,夏侯柔才惊觉穆槿宁迟迟握住她的手掌,不曾说话,不禁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比这病更可怕?”
穆槿宁微微怔然,若说不可怕,这夏侯柔此刻的憔悴病容,跟记忆中谈笑风生一身明艳的太子妃,几乎判若两人,若说可怕,她却满心平静,没有一分畏惧胆颤。
见她沉默,夏侯柔以为她要挑选好听的话来搪塞她,她的笑意一敛,满目苦涩。“说真话,他们撒谎,我从眼睛就能看出来了,瞒不住我的。”
穆槿宁却笑着摇头,没有开口,唯独以双手握住夏侯柔的手,越握越紧,仿佛这般的回应,早已足够。
一阵阵温柔暖意,像是春风,从穆槿宁的指尖,暖和着她微凉的手。夏侯柔拧着眉头,忍住眼眶的泪水,她病了这么多日,不是无人来探望过她,只是愿意跟她有肌肤相亲,紧握她双手给她抚慰的,只有崇宁一人。
她多日来压抑在内心强撑的意念,就在此刻,全部分崩瓦解。清泪不断落下那双盈盈大眼之内,夏侯柔失声痛哭,不可自抑。“我都不敢照镜子,他们什么都不说,可我都知道,他们眼里的我,那么丑陋不堪,一个个都当我跟恶鬼妖灵一般……。在殿下面前我也从不哭,因为我知道,我一哭,他心中更不好过,我只能笑,因为殿下说过,我笑的时候最好看——”
穆槿宁伸出手去,将夏侯柔拥在怀中,她倚靠在自己肩头痛哭了许久,在这大半年内忍受的难堪和痛苦有多深,她便哭了多久。望着这样的夏侯柔,穆槿宁的眼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