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阿哥在那院子里头待了小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眼眶已有些红肿,却仍是冲着胤祺深深拜倒:“谢过五哥这些年对额娘的照应之恩——总有一天,我会想办法把额娘救出来……”
胤祺深深望着他,却终归还是欲言又止,只是俯身将他轻轻搀起,许久才轻叹了一声:“小八,其实——有些事,你不妨先用最直接的法子试一试,若是不成了,再做别的打算也来得及。若是原本其实就能成的事儿,你却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五哥,不是所有人都能和你一样——想要什么就可以直接问皇阿玛要的。”
胤禩缓缓站直了身子,苦笑着仰头望向他,仍显稚气的面庞上却仿佛带了些超越年龄的无奈与悲凉:“有些话你可以说,可我们半个字儿都不能提。有些事儿你可以做,可我们若是动了动那个念头,就是祸患的根源——五哥,我羡慕你,却不嫉妒你,你走到如今的这一步,毁了身子耗尽心血,这些本就是你应得的报酬跟补偿。我也想过学你的样子,可你是这世上独一份儿的人,生下来就是那剔透的宝玉,不是我们这些顽石能学的像的……”
胤祺心底里不由微惊,望着这个弟弟的目光也带了些许讶然。胤禩却仿佛什么都没注意到似的,眼中仍带着些悲凉的笑意,叹息一般地缓缓道:“我那会儿说的话是真心的,若是我能有你这么一个亲哥哥,我宁肯什么都不争,好好儿地享受那被哥哥宠着护着的日子……”
“我不行吗?”胤祺抬手按上他的脑袋,隔了片刻才轻轻揉了揉,“因为我不是你的亲兄弟,所以就不行吗?”
正因为比谁都清楚日后九龙夺嫡的风波有一半儿都是这个弟弟搅起来的,胤祺始终都对他有些戒备,却也始终都无法真正狠下心来不管不顾——再怎么也都是自个儿的弟弟,跟小九小十都是一块儿哄着抱着的带大的,又怎么能当真就把他当个蛇蝎似的给避开?
胤禩低下头任他揉着自个儿的脑袋,垂了眸浅浅笑道:“五哥,你其实是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有着自个儿的小心思,可等着事儿真到了面前,最先反应的却永远都是替别人着想,都是先去照顾别人——所以即使明知道你做事儿也是有目的有用意的,可咱们兄弟却也都清楚,你心底里其实干净得半点儿灰尘都没有。也正是因为这个,无论你多受宠、多出风头,我们却始终对你生不出半点儿的恶感来……”
胤祺终于彻底沉默下来,只是轻轻拍了拍这个过分早熟的弟弟的额顶,便牵了他的手往外头走去。胤禩也不再开口,只是温顺地任他牵着,微仰了头看向这个兄长清俊又柔和的面庞,微垂了眸极轻地笑了一声。
明明是一直在盼着尽快长大的,可就在这一刻,他却忽然生出了些仿佛从未有过的念头——如果可以的话,就叫一切都停在这里,或许也是件足以叫人觉得庆幸的事罢?
“五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我们在京城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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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抵是这亲征实在不是件小事儿,居然议了一天都没能结束。把老八送了回去,胤祺抽空绕了趟翊坤宫,又去老祖宗那儿陪了一会儿,回了乾清宫的时候竟还见着正殿里头隐隐亮着灯火人声鼎沸。梁九功正杵在外头打着瞌睡,听着了有人过来的动静就打了个激灵睁开眼,一见着来人才松了口气:“阿哥,这儿还吵着呢——万岁爷叫跟您说甭等他了,先用了饭歇下。阿哥想吃什么?奴才这就吩咐他们去做……”
“我都用了两顿饭了,正撑着呢,可别再跟我提吃什么了。”
胤祺忙摆了摆手,心有余悸地应了一句。也不知是不是长辈们都有这个习惯,他在翊坤宫就被自个儿额娘怜爱地哄着大吃了一顿,到了老祖宗那儿居然又被慈祥地按在了满满的一桌子菜前头。两桌连着吃下来,他现在走路儿都觉着有点费劲:“皇阿玛今儿用了什么没有——就是个亲征的事儿,怎么这么久还没议完?”
“阿哥诶——那打仗哪能是小事儿?方方面面牵涉得海了去了,什么都得一项项安排清楚咯。更别说是万岁爷亲征,到时候朝中就没人看着了,更得都安排好了才成……”
梁九功无奈地笑着应了一句,陪着他往昭仁殿走过去,又继续俯身道:“虽说是朝议事大,可这饭也总是要用的。万岁爷顿顿都吃了,还特意问了您用没用饭,下头回报说是用过了,正跟着阿哥们说话儿呢,这才没把您给抓回来。您要是累了就先歇着,说是明儿裕亲王跟简亲王就要动身,万岁爷至多再留个十天半月就要出征,您可千万得把身子给养好喽。”
“我知道我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儿的绝不折腾。”
胤祺今儿一天发誓都成了习惯,条件反射地举起手不迭地点着头,回了昭仁殿就老老实实地洗漱净面换了衣裳,却也实在还没能酝酿出什么睡意来,懒洋洋靠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贪狼守在边儿上替他按着穴位,据说是这么常按下来能强身健体滋阴养肺,胤祺虽没怎么当真过,却也念着总归是个心理安慰,任凭着他每日都这么折腾上一通:“贪狼,你去过西北没有?”
“不曾去过——不过听说是个荒凉又苦寒的地界,好像是有不少流放的都是往那边儿去的……”
贪狼摇了摇头,揽着他翻了个身,又继续替他按揉着背上的穴位:“主子,您今儿耗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