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音色,仿佛一截滑腻蛇尾,从眼前垂下。她终于发现盘在头顶的毒蛇,颈背窜起鸡皮疙瘩。
他想杀了她。
金森进一步,沈奥欣退一步,金森再进,她脚跟后挪,忽地旋身开始跑。
身体的确变得好用,一瞬间的爆发让她和金森拉开距离。回头一看,金森仍闲庭信步着,袖子里什么东西正蠕蠕而下,然后手背皮肤破开,数条树藤拧成尖锥,凶狠扑来。
那不是她可以阻挡的。沈奥欣面色苍白,腿脚奔忙着,眼睛追着藤锥移动,简直看到自己被刺死的写照。
被戳穿没什么可怕的,这种死法却让她反感。
说不清是哪一点不甘,锥尖砸下的时候,她调动全身力量,往旁侧一滚。
“叮!”
尖端击中地板,敲出金属碰击似的声音。
沈奥欣爬起来,慌不择路逃过拐角。
金森意识到自己炫技了,他偏爱激情的杀戮,当弱小最绝望时,将他们一招毙命。想要反抗的灵魂,没有资格痛快一死。
金森猛地看向拐角那,目光穿透墙壁,盯住那道身影。
尖锥散开,根根分明的树藤们拐弯追上去,不一会就要挨上沈奥欣衣角。
沈奥欣逃得厉害,好几次只相距几厘米了,藤尖要扎破迷彩外套,她速度就快上一点点,躲开树藤攻击。
什么时候才能捉住她?
尤其她跑到船员室外墙附近时,他无法看见她。那些船员在墙面刷了秘制涂料,隔绝一切打探。
胡须的计划,还是太温和了。
他告诉胡须,想趁着使者休息,给不识趣的新魂一个教训。
这种事阴差们常做,胡须没有犹疑,答应下来。但这个热衷口嗨的同僚,做起事来十分谨慎。
使者重视量的多少,好像多一个新魂,就能增添一分任务成功率。等会到红烛城,交接时,也要清点一次数。为了不留下把柄,胡须设计了一出戏——因为工作台损坏而换地方的新魂,出于好奇,在船内乱逛,破坏规矩。执行吏出手,不小心致残。
“专门为数值波动不稳定的新魂设计,合理性十足,没谁会怀疑。”
真是麻烦,他可不是想致残,而是要她的命。
他去七楼看过了,布设的结界蕴藏磅礴能量。
一个新魂敢胆子大到独自在船内晃荡,就可能闯上七楼,被使者布下的结界震出船体,落进忘川。
不过四楼真是个好地方。
这里的船员们,神出鬼入,由于常年横渡忘川,精神被药物改造,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外两个新魂,待在浴室里,听不到外面动静。最有意思的是,沈奥欣选的这条路,是死路。
沈奥欣正跑向一扇门。
门后是餐厅,她曾经去过的地方。
她清楚记得,门里门外是两个空间,只要进去,再从门里出来,她就能逃开。
飞快迈进去,跨出门槛,藤条冲到她的眼前。
瞳孔倏然紧缩,藤影落进来,在最深的地方映出小小影像。随着飞物逼近,越看越大,影子越凝越来,细如针丝,从眼睛刺进她的大脑。
沈奥欣凛然,下意识要躲,但这次速度之快,让她根本无法催动自己的躯体。
她几乎感觉到到藤尖轻点上眼球。
金森先反应过来,投鼠忌器,急忙控着藤条一斜,划开沈奥欣右脸颊。
沈奥欣把门一关,躲到一张桌子后面。
大圆桌盖着长而厚的桌布,挡住她的身形。
门没有用了……是因为选拔结束,所以把它的穿梭功能关闭了么?
那这艘船的布局,和三四个小时前,她出入门三十多次,和许多新魂交换信息后,得出来出的结论还是否一样?
四楼、六楼是没有变的——六楼有会议室,众鬼要在那集合,是一个不变的点。
四楼以大厅为界,往船头走是轮机长室、船员室;往船尾行,也有船员室,但首先会看到储物室、公共浴室、开水房。它们在同一条横线上,浴室和开水房靠墙,储物室有两个,一个挨浴室,一个挨开水房,隔着走道对望。
她就是从浴室门口拐进廊道,途经数间船员室大门——三四个小时前的经验,告诉她这些门打不开,她直接略过,进了大后方的船员餐厅。
“砰。”
半扇门板倒地。
树藤把门撞开,它们仅有血管粗细,长度可观,涌动着堵住出口,向四处延伸探索。
近门的桌子藏不得,沈奥欣退到中部。
金森走进来。
桌布厚薄,对于他来说没差。金森略微一扫,就看见蹲着的沈奥欣。
他慢慢走过去。
一步一步,让沈奥欣畏怯之余,又觉得诡异。
不及思量,树藤迅捷地扫开碍事的椅凳。它们乱舞,如鞭如绳,把一张张桌子顷刻损毁。
沈奥欣愈退愈后,小心遮挡自己的踪迹,树藤却总准确地朝她的方向突进。
不会有错,他看得见她。
沈奥欣腿发软,好不容易提起来的一点精气神几乎卸下去。
双方沉默着。
金森没有说话。言语是粗劣的调剂品,词不达意,他喜欢让待捕的羔羊在无言之中,全心全意感受难言的恐惧。
沈奥欣也不言语,一方面,她心有懈意,另一方面,又被不甘愿撞击内心。
灵魂记录的情感是残缺的,她难以把握人间的自我。港口巨像的那一眼,甲板上滔天巨浪打来的那一刻,她却体验到难以逾越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