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垂丝海棠方睡醒了,她腰肢绵软,慵懒娇媚,远远看过去,却像垂天的粉色流云。
光线洒在团花纹窗棂上,与绵密的烟罗相缠。
“哒哒。”鸽子从窗里飞进,停在窗台上,啄食着碟中的米粒,不时发出“咕咕”的声音。
这是徒渊养的信鸽,有时会用它来给甄芙传信。
甄芙轻巧地从鸽上取下徒渊送来的信件,读了起来。
芙儿亲启。
甫一见着这四字,甄芙就微微一笑,接着往下看。
自与你握别以来,甚感无趣。你近况如何,我甚念之。
甄芙还挺感动的,但看着看着,信里的内容就转到了她的一手烂字上。
约莫是说,上次得她的“墨宝”,着实让徒渊大吃一惊。
思前想后,徒渊便厚颜送上了他亲笔所书的字帖。还说,他的书法比不上古今大家,但尚能入眼,应适合甄芙练习。
又道他另捎了些小小礼品,以供赏玩。
甄芙心里微尴尬的同时又有些好奇。几乎每次收徒渊的信,他都会找一些有趣的小东西附上,不知这次又是些什么。
甄芙接着读。
徒渊信里又重复说,他所奉物品皆不足为道,但情深意切,犹以字帖为甚。
还说望甄芙不要嫌弃,要勤加练习,最好日后尺素传递,都有一副她的书法大作,来供他“细细赏玩”。
读到此,甄芙无奈苦笑,又扫了眼结尾。
他写道:分隔两地,我甚是思念,望你一切安康。
苏渊亲笔。
仍用了其母的姓氏。
甄芙收好信,心底温暖的同时,略微夹杂着些羞耻感。
她的字,的确是有些不堪入目的。
若不是他要求自己亲手写信,她也没必要如此窘迫。但他到底又是为了她好。这份心意,让她珍重无比。
接下来两日,甄芙每日都花时间在了练字上。
“姑娘,这是夫人打发人送来的单笼金乳酥。她吃着好,说送来给你尝尝。”
清阮把食盒打开放在案几上,又倒了杯茶水:“姑娘,喝点水,吃点东西吧。又不用考状元,何必如此辛苦呢?”
甄芙净了手,擦干了水迹,才无奈道:“非是我想如此,只是字丑,不能见人。”
乳酥带香脆里带着淡淡的奶香,甄芙忍不住多吃了两块。
“姑娘的字不丑呀,奴婢看着就挺好。”清阮看自家姑娘天天练字,也不说话,就怕她太闷了。
甄芙浅笑道:“你倒会打趣人,我那字怎能说好。不过,清阮你想识字吗?”
清阮满脸无奈:“姑娘说哪的话,奴婢卑微,怎么能识字。”
甄芙看着袅袅的茶烟,轻声道:“你若想学,我定是教你的。只是我也还向父亲学着,自己也是个半罐子,不知你嫌不嫌弃。”
清阮一听这话心里又惊又喜,忙道:“姑娘说笑了。您是主子,我是奴婢。您能教我,那是我的福气,我又怎敢嫌弃。”
“我教你的话,是很严厉的,望你到时能坚持下去。不过你先去替我办妥了一事,回来再教你不迟。”
“奴婢不怕吃苦。但不知是要去办件什么事?”清阮微微好奇。
“如此,你先把我私库钥匙给我。”甄芙说着,又用帕子擦了擦手。
“是。”清阮轻巧地从脖子上解下钥匙,小心地递给甄芙。
甄芙到了小阁楼,把箱子都打开。
说是私库,可她压根没什么东西。值钱物件都是封氏、甄士隐、徒渊给她的。
但这些东西是万万不能拿去当的。
余下的是些各种花样的金锞子,银锞子,这也不能全当。不过拿一部分也够了。
甄芙沉思半晌,才道:“我院子里人也不少,但我素日只爱你一个伺候。原因便是你机灵本分,不该说的事便不会说。”
“奴婢明白了。”清阮心里了然,尚且青涩的面容立马变得更恭敬了些。
和识趣的人说话就是容易,甄芙浅笑道 “如此,你附耳过来……”
嘀咕完了,把钱给了清阮,待她走后,甄芙才蹙起了眉头。
三月中的一日,正是甄府着了火的日子。
这场大火,原是葫芦庙里用油炸祭拜的贡品,和尚不小心,致使油锅火逸,烧着了窗户纸。
这里地势低洼,各户人家多用竹篱木壁做建材。所以火势就这般接二连三,牵五挂四的把十里长街整整烧了一夜。
彼时虽有军民来救,但那火已成了势,如何救得下?火渐渐的熄去,也不知烧了几家。
倒霉的是,甄家在庙的隔壁,早已烧成一片瓦砾场了。虽然他夫妇并几个仆人的性命不曾伤了,但是家财化却为了灰烬。
甄芙叹了口气,果真当人倒霉起来,就连喝水也会塞牙缝儿。
之后,甄士隐与封氏商量去田庄上安身。
哪里料到,近年水旱不收,民不聊生,鼠盗抢夺田地粮食,官府派兵剿捕,弄得田庄那边一片混乱。甄士隐又只得把田庄折卖,带着妻子和剩余的仆人去如州投靠他岳父封肃。
岂料,歹竹出好笋。封氏虽深明大义,温婉贤惠,她父亲却是个贪财薄义的。他半哄半赚,劝甄士隐置了些薄田朽屋,把甄士隐最后钱也想着方儿套走了。
可以说,甄家破碎,甄芙的好外公也出了不少力。
如今,这场大火快来了。但她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日,所以只能防患于未然。
*
第二日,西阊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